在家养了五天,到回营的时候,常顾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明姜还是不太放心,嘱咐了好半天,不让他乱动。常顾一再保证,还说明姜若是真不放心,自己去了索性再告个假,回来养几天伤,明姜这才不再多说,放他去了。
不想常顾几天没出家门,军营里竟出了大事,他们从海岛上缴获的粮食,在运到军营以后,就由军需官登记造册入库,不料在入库的过程中,却发现其中好些粮食的袋子上竟有扬州常平仓的记号,军需官大惊,细数之下,竟有大半粮食袋子上都有常平仓的记号,此事非同小可,军需官立刻上报了刘振西。
刘振西亲去查看,自然也是惊怒交加,要知道常平仓所存粮食主要是为了荒年赈济、战时调拨以及平抑粮价的,若无朝廷旨意,谁人敢擅动?如今竟然到了海上盗匪手里,这其中的事情连刘振西都不敢深想,可是事已至此,多少双眼睛都看见这粮食进了登州水师大营,他又哪能隐瞒不报?
他不想自己趟这趟浑水,把丁戎和牛知府都找了来,将此事一说,然后拿出自己准备上奏的折子,让两人联了名。丁戎恨得牙根痒痒,心说你们出去打仗请功都没我什么事,凭什么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要我联名啊?可他又不敢惹刘振西,只能咬牙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牛知府更是冤枉,这事实跟他扯不上关系,剿匪不该他管,粮食也不是登州的粮食,他联的什么名啊?可是刘振西说了,发现此事是在登州,牛知府是父母官,必须得署名才行。牛知府也咬咬牙,心说大家也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自己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联名就联名吧。
于是这封捅出了元景七年惊天大案的折子,就这么被送到了京里。而第一个看到这封奏折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严景安。扬州常平仓,近些年国泰民安,少有大灾,各地的官仓都没动过,何况是扬州这样的地方,这粮食如何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海匪手里?
严景安年纪老大,记性却好,不期然的想起了十年前,李泽调离平江,严仁举曾经跟自己提过,盐商们不知为何做起了粮食生意,自己还嘱咐严仁举,万万不可跟他们做这生意,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身冷汗。
刘振西自折子交上去以后就一直惴惴,等了十来天终于等到内阁批示:一切保密,暂勿声张。他长吁了口气,又亲自去嘱咐丁戎和牛知府,那两人也不是傻子,朝廷未有旨意之前自是什么也不敢说的。至于营中军需官都是刘振西的心腹,他早嘱咐封口了。
又老老实实等了些日子,朝中却始终没什么动静,哪知道九月里巡视江南的右佥都御史刘安突然发难,将江苏、浙江两省的巡抚和布政使一统参劾,说他们监守自盗,将治下各处官仓的粮食私下转卖,两地官仓已是大半空置,随折子还附了账册。
这次朝廷反应奇快,即刻下旨命两地巡抚、布政使上京自辩,又命户部左侍郎率领两司郎中为钦差,会同刘安彻查江浙两省的粮仓。
其实也无须多么仔细的调查,户部的几位官员到了地方,打开粮仓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查什么?账册上该当有的数,这里面连一半都没有?粮食哪里去了?
所有涉事地方的官员,一律立即着由刘安就地看管审问,第二批由刑部大理寺组成的钦差团队已经赶赴江南,与此同时,内阁终于拿出来刘振西那封奏折,监守自盗变成了外通盗匪,一时间江浙两省落马官员无数。
此案纷纷扰扰查了半年多,牵扯的范围和程度之广,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不提抄了多少盐商的家,只说浙党由此一蹶不振,连朝堂的风向都随之大转,就是庙堂上下都始料未及的。
“如今民间都传说刘御史是青天大老爷,文曲星下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千里之外的事,不过眨一眨眼就晓得了,哪个贪官犯了案,刘御史只要瞧上几眼便心中有数,无人能逃得过去。”常顾一副说书先生的口吻,跟明姜说起关于刘安的传说。
明姜听得笑弯了腰:“这也太神乎其神了,这位刘师兄确是状元出身,算得文曲星下凡,可如何能知道千里之外的事儿?也太好笑了。”刘安本是竹林书院的学生,跟严仁宽是同科进士,不过他一举中了状元,此后平步青云,早已升到了正四品的高位。
常顾也笑个不住:“谁叫他一下子就揭开了这惊天大案呢!现下人人都在传刘青天,连海匪白千山来找我们寻仇被大炮轰走的事都没人提,刘大人十分失落。”
明姜听了止住笑:“你不是说这案子本是刘大人发现的么?他还失落什么?”
“他自然不是在乎这案子,因这案子丢官的还有不少是他的故旧同乡呢,他是觉着我们这里浴血奋战,百姓和朝廷却丝毫不理,只日夜谈这件案子,实在窝火。”常顾解释道。
明姜听了想了一想,脸上露出几丝戏谑:“说起来刘大人还真当谢谢他这位本家呢,如今那些下野的官员们可没人会记恨刘大人,只都把刘师兄恨到骨子里,以为这事全是因他而起呢!”
常顾点头:“确实。而且朝廷这次办了那些盐商,国库充盈了不少,我们水师的日子越发好过了,刘大人说,不日还有几尊新造好的大炮要运来,过些日子我们就不跟那白千山客气,要出海去找他麻烦了。”
明姜虽然有些担心,却也知道丈夫既然从了军,这些事就难免,自己倒不好常露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