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姜陪着母亲见了客,郭县丞的妻子是个温柔沉默的中年妇人,蓝主簿的妻子倒是能说会道,不过年纪比郭太太还更大一些,又长得干瘦,更显得苍老。她们并没坐太久,本就是想先过来在知县太太面前混个脸熟,打个招呼,听范氏说过两日要下帖子请,两人欣然应邀,然后就告辞回去了。
这两个人一上门,其他人闻风而动,虽然不敢贸然上门,也都遣人来问候,王家的帖子夹杂在这些人中间,一开始范氏都没看到。后来还是明姜帮着分门别类了,拿起这张帖子问:“这王门白氏是谁啊?没听说县里有这样一户,咱们家在新城还有亲戚不成?”
范氏一下子想了起来,拿过帖子看了两眼,口中答明姜:“是你大舅母那边的亲戚,她们家有个姑娘叫令婉,你没听你表姐们提起么?”
“唔,就是令婉表姐家么?二表姐和三表姐常提起的,说这位王家表姐当真是个玲珑心肝的人物,无论是谁,只要跟她在一处久了,没有不喜欢她的!”明姜的语气中有着满满的向往。
范氏不相信,轻哼了一声:“这天下就没有谁是能人人都喜欢的,准是你自己夸大了你表姐们的说辞。”明姜抿起嘴,给自己辩解了一句:“这是二表姐的原话。”
范氏想想范宁,确实是个心直口快爱说的,再回想当初薛婆子说的“咱们家姑娘都是深闺里养的,性情腼腆”,不觉有些想笑,又省觉自己似乎还是不怎么喜欢这个王令婉,不由叹了口气:“你替我写个回帖,就说改日空了,请她们上门来坐坐。”然后就丢开手忙自己的去了。
把家里收拾好了,下了帖子请了新城县有头有脸的人来赴宴,内眷们都安则是在东面花厅。范氏领着明姜待客,她并没拿架子,就算是不入流的官吏妻子也都一视同仁,对每个客人都殷勤周到,一场宴会过后,自然就传了些好名声出去。
新城地处平原,境内连高山都无,大小河流虽不少,却并无水患,也有利灌溉,所以严仁宽的事务并不算十分繁忙。月底新的先生到了,严仁宽让范氏收拾了一间屋子给新的老先生住,自己则领着孩子们去拜见。
这位新请来的老先生姓孔,据说和曲阜孔家还有些渊源,虽不是嫡系,倒也能攀得上关系。孔先生大名孔之远,字念归,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身量虽高却略有些驼背,须发皆白,一双眼睛也半睁不睁的,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
明姜兄妹三个见了,都不由心下有些失望。碍于家教,几个孩子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拜见,口称先生,孔老先生也没客套,受了几个孩子的礼,又跟严仁宽说:“明府1请放心,老朽既接了范大人的请托,必会尽心竭力,只是老朽授课一贯从严,这里倒要先说清,凡学业之事,涉及赏罚,还请明府和太太勿要插手。”
严仁宽听了自然应允:“这是自然,孔老先生且请放心,晚辈夫妇二人都不是那等溺爱儿女之辈,如此,几个孩子就请先生多费心了!”
这边宾主二人达成共识,相谈甚欢,另一边的严谦和明姜却是心内一惊,两个人悄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只有严诚,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丝毫不为所动。严仁宽和孔之远商定了三日后正式开始上课,就带着孩子们告辞。
范氏给这位老先生安排的屋子就在西跨院的西厢房,先前里面的东西已经收拾出里了。三间厢房,南间给孔之远做卧室,北间作为讲堂,中间的明间就给孔之远待客用。他自己来时带了个十来岁的童儿,范氏怕那童儿照顾不来,又拨了两个小厮过去伺候。
明姜得了空拉着严诚去了严谦的东跨院,“这个先生好生严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这可怎么好?”严诚听了斥了一句:“你又胡说!连先生也敢编排!”
严谦却像没听见严诚的话,附和明姜道:“就是呢!你还好一点,一个女孩子,想来先生也不会多管你,我年纪最长,学业又差,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严诚对这一兄一妹很是无奈,自己找了椅子坐下,也不说话,就看着那俩人发愁。
明姜听了严谦的话有些奇怪:“三叔他们上京以后,哥哥不是很用功读书的么?怎么这时候又怕起来了?”
“读书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建功的?”严谦叹气,“我先前落下的太多,不行,这三日别的不论,我得先练练字。”说着一叠声的叫人准备笔墨。
严诚站起身来:“这才真是临时抱佛脚呢!走吧,明姜,别耽误哥哥用功了。”拉着明姜出去,严谦也顾不得理会,赶忙练字去了。
明姜本来也想回去练练字,不想第二日却来了客人,还是她期盼已久的王家母女,范氏又叫她陪客,自然就把练字一事丢在一边了。
王太太穿的很素淡,鸦青色的褙子上只有些暗纹,头上也只戴了些银钗,面上不施脂粉,面色倒极白,就像那种常日呆在屋子里的久病之人的白,明姜想了想,觉得似乎跟曲家叔祖母有些像。只是这位王太太十分的瘦,两颊都凹了下去,越发显得颧骨高高的,看着不那么可亲。
久仰大名的王令婉王姑娘长得却并不怎么像她母亲,这姑娘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两颊还有些少女的憨肉在,大大的杏眼里总像是含着水光,一笑起来十分好看。她穿了一件柳黄绉纱薄衫,腰上系了一条丁香色挑线裙子,乌压压的头发挽了垂鬟分肖髻,发顶插了两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