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点?”童学咏嘴巴里吐出两片瓜子壳,朝着程千帆指了指铁盒子里的瓜子花生,微笑说道。
“没胃口。”程千帆面色苍白,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胃口。
今日江面忽而风大,颠簸的厉害,他有些晕船。
确切的说,是他方才去了轮船厕所,用手指掏嗓子眼,吐了个稀里哗啦,人为的晕船。
无他,从日记得知,宫崎健太郎这个日本人有不算太严重的晕船病,而程千帆这个江山人则不晕船。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得以同汪氏等汉奸团伙一起,乘坐日本人的飞机直飞南京。
不过,特高课的司机却是直接将他送到了码头。
原来,他这样的非核心的随行人员,不会随机抵达,而是将搭乘这艘名为‘鲁之丸’的客轮从上海沿江抵宁。
这令程千帆颇有些失望,他本希望有机会再次和汪填海有接触,即便是不能直接接触到汪填海,倘若汪氏汉奸允许他随机,则说明他已经取得了汪氏的信任。
现在看来,汪氏等大小汉奸对于他这样一个‘外人’还是保持警惕的,确切的说,对于任何非其核心圈之他人,汪填海等人始终保持最大之警惕。
对此,程千帆略遗憾,却也并不觉得意外。
汪填海自己就搞过暗杀,刺杀摄政王载沣,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也算是有较为丰富的刺杀经验了,当然,此人的那一句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也成为名句,广为流传,铸就了汪氏书生意气,侠豪无双的形象。
此外,汪填海经历过很多次刺杀,数次都是死里逃生。
汪填海被刺杀,广为人知的刺杀有两次。
一次是民国二十三年在南京,被爱国志士孙凤鸣刺杀,遗憾的是孙被张汉生所制服,以至于所射出的子弹,虽然有三弹击中汪填海,却都未是要害,汪填海侥幸被抢救了回来。
还有一次便是今年的三月份,军统“十八罗汉”在越南河内对汪填海的刺杀。
军统对其进行了计划周密的刺杀行动,不料汪填海的亲信曾正敏正好留宿汪填海夫妻的房间,却被汪填海阴差阳错地躲了过去,曾正敏做了替死鬼,最终没有刺杀成功。
有亲身刺杀失败的经验教训,更遭遇过那么多次刺杀,可以说汪填海现在已经是颇有刺杀经验的熟客了。
这样的汪填海,无论是他自身,还是周边的保卫力量,显然更加注意安全防护工作,杜绝给刺客制造机会之可能。
尤其是乘坐飞机这种较为危险的交通工具,万米高空之上,一个刺客就有可能令飞机机毁人亡。
故而,除非是汪填海等人非常信任之亲信,是不会被允许同机而行的。
然后,程千帆又想到了‘鲁之丸’的船名,心中冷哼一声,日本对我中华之野心从方方面面可见,一艘日本江轮都会以‘鲁’命名,以地域之名为船舶命名,素来仅限于本国使用,这艘江轮显然不是最近两年之新船,至少是十余年的船龄,这便说明了狼子野心蓄谋已久。
……
童学咏见程千帆婉拒,也便笑笑,他就那么嗑着瓜子,看一会报纸,或是看向江面上的风景。
程千帆从公文包内取出书籍,看书打发时间,‘压制’晕船之症。
童学咏看了一眼,笑道,“程总也喜读红楼?”
“无聊打发时间。”程千帆说道,他说着,拿生姜片擦拭了额头,朝着童学咏做了个告罪的表情,示意自己实在是难受,不便说话。
童学咏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继续嗑着瓜子,看报,赏风景,看似很恬静写意,实际上他的目光一直在警惕的关注着周遭的情况,尤其是坐在自己面前这位‘小程总’。
他接到的命令便是监视程千帆。
此监视并非是怀疑什么,乃是例行监视。
七十六号负责汪先生此次赴宁的保护工作,中国国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主任周凉,亲自为特工总部的特工列出了一份名单,该名单囊括了此次赴南京的汪氏大员以及亲信,除了这些被列为‘可信名单’众人之外,其他随行人员都会进入到七十六号特工的监视范围之内,以兹排查可能之危险。
童学咏的目光同不远处的汤炆烙有了一个空中接触。
汤炆烙正在同另外一伙随行人员饮茶,天南地北的胡侃闲谈。
他冲着周边人打了声招呼,走向厕所。
童学咏也收起瓜子,盖上了铁盒子,起身去上厕所。
……
程千帆瞥了一眼那个铁盒子,铁盒子是虚掩的,有一片瓜子皮正巧被压住,若是有人试图打开这盒子,这一片瓜子皮便会掉落。
他的心中不禁增强了对童学咏的警觉之心。
看似粗糙的手法,实际上反而说明童学咏的不凡,倘若有人觉得这一片瓜子是随便这么一放,打开盒子后再重新压回去就无事,那才是自作聪明。
程千帆按压了一下眉心,将《红楼梦》合上,闭目养神。
是真的在闭目养神。
他什么都不去想,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己留给老黄、留给若兰的暗语是否被两人读懂,不去想去南京后该做什么,他就那么的放空自己。
周边群敌环伺,毫无压力,无拘无束,这是最好的应对。
耳听得江风袭袭,或有汽笛声骤响,隔壁舱室还有日本浪人那放肆的嚣笑声,程千帆的思绪一时间飘得很远,很沉,很重。
……
“可有动静?”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