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萃群心中一动,不过,旋即他自己又冷静下来,他倾向于否了这种可能性。
原因?
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李萃群对于这位学弟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和了解。
‘小程总’贪财好色不假。
程副总贪生怕死也不错。
但是,这绝非意味着此是一个满脑子只懂得敛财享受的碌碌之辈。
相反,以弱冠之龄位列法租界六大捕房之首的中央巡捕房二把手,有人有枪,黑市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其影响力、触角深入到整个法租界,乃至是在偌大的上海滩都算得上是一个有名有姓的角色了。
最重要的是,此人和日本人亲近,又能够受到法国人的重用,且在巡捕房威信不低,和青红帮也有牵扯。
……
这样一个人,可谓是左右逢源。
贪财好色,贪生怕死是程千帆。
彬彬有礼、谦逊博学是程千帆。
翻脸无情,阴险狡猾亦是他。
这样一个程千帆,李萃群不会小觑。
同理,他不认为在自己拿出这么一张照片之后,程千帆会愚昧无知的以为可以假装认不出照片中的男子可以蒙混过关。
聪明人之间玩这种小伎俩,这不是聪明,是愚蠢,更是自取其辱。
程千帆完全可以大大方的表达惊讶之情,譬如说直接问他:
学长怎会有我卢大哥的照片?
这种反应反而正常且合理。
那么,问题来了,程千帆为何会表现出‘先是没有认出来卢兴戈,然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随之便接力思考’此般模样?
李萃群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考量,程千帆都不该有这样的反应啊。
既然想不通,李萃群干脆也不绕圈子,他坦然一笑,问道,“此人乃是军统上海站行动高手卢兴戈……”
有些情况下,绕弯子是错误的,单刀直入不妨一试。
这种单刀直入,可以理解为坦诚相待。
也可以理解为打草惊蛇。
……
李萃群盯着程千帆,试图捕捉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正在思考的程千帆的眼眸中有一抹异样之色一闪而过,这瞬间的表情被李萃群捕捉到了,这是——
恍然?
为何是这种情绪?
程千帆用力点点头,说道,“是的,这是卢兴戈。”
李萃群微微皱眉。
这句话,这个语气,动作,没有问题,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古怪感觉。
就像是……
他一时之间找不到该如何形容。
是了,就好像是确认,就像是特工总部拿照片给某人看,令此人辨认,然后该人仔细辨认后,给出确认的回复。
亦或者是,知道某个人,然而只是远远见过,并未近距离谋面一般,现在看了照片,哦,原来是他啊。
但是,卢兴戈和程千帆是结拜兄弟啊。
故而,这种感觉就令李萃群下意识觉得有些古怪之感。
程千帆似乎是注意到了李萃群的目光,只见他摇摇头,然后是叹息,“实不相瞒,卢兴戈乃是愚弟的结义兄长。”
说着,程千帆苦笑一声,“不过,也许在卢大哥的眼中,早已经不认我这个结拜兄弟了。”
他看着李萃群,“学长,不是愚弟刚才故意假装不认,实在是……”
程千帆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实在是,愚弟和卢兴戈政见不和,早已经……唉。”
……
李萃群微微点头,露出‘表示理解’的做派。
他的心中在思索。
卢兴戈和程千帆早就割席断交了?
所以,刚才程千帆那一副一下子没有认出来的样子,实际上是在感伤?在回忆过往?
后来的那句‘是的,这是卢兴戈’。
也是在下意识的感慨。
有点像,似乎确实是有这么个意思。
但是……
李萃群心中始终还是觉得有那么丁点儿……嗯,也不是古怪,就是不是那种,那种——
那种做数学演算,终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非常神清气爽的算出答桉的那种自然和清爽。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李萃群压下心中的这股感觉,他露出凝重的表情,“学弟很坦诚,为兄很欣慰。”
“对学长,无有不可言的道理。”程千帆看了李萃群一眼,然后连续抽了好几口香烟。
“学弟可知道卢兴戈是军统上海站的人,且是大有本事的行动高手?”李萃群问道。
“我知道。”程千帆点点头,不待李萃群询问,他自己便继续说道,“卢兴戈夜入陈府,谋刺陈专部长,如此大事,轰动上海滩,我岂能不知。”
说着,他露出踟蹰之色。
……
“学弟……”李萃群拿起程千帆放在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香烟。
他刚才仔细观察了,程千帆从烟盒抽出香烟是随机的,并非有规律,故而可以确认这烟盒里的香烟没有问题。
程千帆摸出打火机帮李萃群点燃烟卷。
他自己则弹了弹烟灰,苦笑一声,“学长当面,实不相瞒。”
他用力抽了一口香烟,摇摇头,“陈专被杀之时,愚弟正在陈公馆。”
“学弟当时在陈公馆?”李萃群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啊,当时我也在。”程千帆眼眸闪烁莫名之色,“只是,当时愚弟有些不胜酒力,警觉性不足,也没有看到凶徒面貌,以至于后来才得知行凶者竟是卢兴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