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懋庶孙陈瑛的课题本上,有着非常详尽的数字,比如大同府因为边防不宁,历年来的田亩变化以及人丁变化,尤其是各修建营堡的留存依旧人口数字等等。
陈瑛为何有这么多的数字,甚至比大同知府霍瑄还要清楚呢?
因为京师讲武堂的常任教务主任石亨,在大同府作威作福,甭管是谁,他都要收税,连鞑靼人、瓦剌人都不能幸免。
他自然要理清楚自己的地盘上,到底有多少人口,他自然也有本帐,这本账,也算是陈瑛的引援数据的作证。
大同府人丁本逾百万众,马倌超过了七万人,在顺圣川养马,但是随着大明兴文匽武,大同府的人丁外逃内迁,至正统一十三年,不过五十余万,马倌更是锐减至两万余人,大明顺圣川军马场,杂草丛生,满是荒芜。
修了营堡、城池,却依旧不能安民戍边,百姓依旧外逃内迁,说到底还是战略上出现了问题。
兵部右侍郎罗通再次来到了台上,他指着堪舆图上东胜卫的位置,无不可惜的说道:“我的课题是,复建漠南诸卫。”
“大宁都司、三降城、东胜卫、威虏卫、威远卫等漠南诸卫,位置险要,乃是瓦剌、鞑靼、兀良哈进入大明河套,南下山西、京畿的必经之路,诸卫所之洪武二十八年弃置…”
罗通和陈瑛的观点,看似完全相反。
陈瑛说建边镇不如打瓦剌人来得快,而罗通的观点是,依然要恢复漠南诸卫,漠南不复,北伐则事倍功半,无论是粮草、道路等调度,都会出现巨大的问题。
但其实两人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罗通复建漠南诸卫的课题本,是为了北伐而服务,并非说要建立新的边方重镇,而是建立永备工事一样的卫所制度,实现真正的统治。
为北伐服务。
朱祁钰坐在礼堂上,认真的听着军将的课题本,这些军将们学习了十个月的时间,所做的课题本,越来越周详,考虑的越来越周全,很多的建议让杨洪等戍边老将,都眼前一亮。
戎马一生的杨洪,对于如此欣欣向荣的讲武堂,是非常欣喜的。
朱祁钰听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课业,中间休息了一次,才结束,而所有结业的军将们,都会前往十二团营,任把总以上的基层和中层军官。
新一批的学员将会在明年开春之后入学。
朱祁钰看着五百多的军卒们,带着大包小包离开讲武堂,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这些人都是天子门生,当有人下令炮轰长安门,铳发泰安宫的时候,这些基层和中层的军官,才是执行者,他们真的会炮轰长安门和泰安宫吗?
朱祁钰笃定他们不会。
军队,是大明政治的压舱石,这是最后的底线手段。
而现在这块压舱石正在变得越来越厚重。
“太行山、燕山流匪最多,以此画策,准备让十二团营,将这两个山脉之中的流匪一网打尽,明日召集所有京营副总兵、都指挥和指挥使,商议剿匪之事。”朱祁钰离开讲武堂的时候,对杨洪叮嘱了一句。
石亨和杨洪俯首恭送陛下。
出营剿匪,也是京营的职责之一,但是倾巢而出,大规模的剿匪,还是本朝第一次。
京营需要练兵,襄王要缴税纳赋,不要造反,不愿意当磨刀石,那这些山匪流寇,就成了京营最好的磨刀石。
朱祁钰再巡视了一圈十二团营的四武团营之后,才打道回府。
泰安宫迎来了他久违的主人。
孙太后从来不对朱祁钰不入宫拜见,有任何的不满,因为即便是住在泰安宫的吴太后,其实一个月也见不到朱祁钰两次。
自从汪皇后和杭贤妃有了身孕之后,皇帝更是很少回泰安宫了。
奉天殿、文华殿、讲武堂、讲义堂、王恭厂、兵仗局、宝源局、石景厂、十二团营,京师几乎处处都有陛下的身影,但唯独泰安宫没有陛下的身影。
汪皇后和杭贤妃还好,因为有了身孕,这便没了念想,可是熬苦了新进泰安宫的两位贵人。
唐云燕和李惜儿,这都快成望夫石了。
陛下自掖庭一别,这又有两个多月没见到人了。
朱祁钰翻身下马,也未收起缰绳,而是拍了拍这其貌不扬的矮脚马,矮脚马律律了两声,便向着马厩而去。
这批矮脚马甚至有点黑瘦,但是在所有的战马之中,最是凶狠。
那匹仪马,是纯白色的高头大马,但是在马厩里的地位,却也在矮脚马之下。
没办法,朱祁钰的战马太凶了,其他的马匹,都畏惧它。
朱祁钰先去见过了吴太后,便又向着书房而去。
泰安宫的御书房,经过了一次扩建,主要是因为时不时有朝臣们会来拜见,专设了一张大方桌。
而御书房后,起了一个大仓,里面是陛下心心念念的大明宝船的航海图志,尤其是各种海图、船体的设计等物。
朱祁钰处理了许久的公文,伸了个懒腰,一抬头,便看到了汪美麟。
“夫君,天都黑了,整日忙碌,也是见不到夫君一面。”汪美麟笑着走了过去,揉搓着朱祁钰的肩膀,她的夫君整日忙碌,她即便是身子不便,陛下回宫了,也是要来看看。
朱祁钰摇头说道:“国事多舛,忙了些,再过几年,等天下太平了,朕也好好的做一下朝臣口中的昏君。”
泰安宫里建了个大浴池,说是大,不过是容两三个人罢了,陛下尚节俭,四季常服不过八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