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这一年来,严刑峻法一直高悬,却迟迟没能落下,朝堂上这群鱼,太精明了。
这次抽干了水,似乎有收获了!
此时的铨部衙门,已经落了锁,错非皇帝黄衣使者至,或者皇帝亲至不得打开,一直要持续十天左右,才会开门。
审查在京官员所有的题本,而这种审查,乃是都察院、刑部、吏部、锦衣卫、通政司一起参与其中,所有的题本,都会糊名审查。
你在都察院混得开,但是你不见得在刑部能吃得香,吏部的考功司和清吏司你也得有人脉,现在又多了锦衣卫和通政司。
能在糊名的情况下,躲过如此京察之人,那必然是手眼通天,至少也是六部尚书级别的明公。
可是这个级别的明公,那是皇帝亲自审查了,和此时铨部的所有人,没啥关系了。
而此时的吏部右侍郎曹义正在敲着桌子说道:“朝廷遴选才贤,共图治化,以安生民,非以之病民也,陛下著都察院会同吏部,详加察核。”
“陛下下旨京察,咱们这过去了一日,可曾有收获?陛下问起,我们两手空空,如何交待?”
吏部右郎中俞山低声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本,是去年年末的事儿了,太仆寺少卿刘容,看官马烙印,祭祀皇陵,马匹少了近万匹,大案啊!”
曹义立刻站了起来,拿起了俞山的奏疏,越看越是兴奋,但是很快就颇为俱丧的说道:“刘容去年好像战死在土木堡了,这件事陛下也过问过了,正统年间,如此行事者颇多,陛下登基,大赦天下,既往不咎。”
“这是是太仆寺卿夏衡主管,已经上报天听了。”
很快吏部考功清吏司郎站了起来说道:“我这里,大案!草菅人命,正五品山东按察司主事赵缙!草菅人命的大案!”
在考功清吏司郎兴奋不已的同时,都察院其余负责京察的人员,都很快的锁定了赵缙这个山东按察司主事。
此人因病回京,留京听用,准备往上再爬一爬。
都察院里有个李宾言,乃是右佥都御史,人皆言其耿直。
很多人都盯着李宾言的位置,这赵缙进京听用,自然是奔着李宾言的位置去的。
结果,查出了一桩大案。
很快,关于赵缙的这个案子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在朱祁钰踏进吏部的大门的时候,关于赵缙的所有案宗,都被挑拣了出来,等待陛下拆糊名封。
朱祁钰看着数十本题本放在案前,拿起了第一本。
刑部尚书俞士悦俯首说道:“陛下,依大明律,监临之官非法殴打人致死,要杖一百、徒三年,追埋葬银十两,但又规定依法决打,邂逅致死者勿论。”
“但是这个赵缙显然不是依法决打,而是自创了一种刑具。”
朱祁钰就看了一本,血压都上来了。
这是典型的冤假错案,南京正五品千户文贤的父亲,死在了南下西洋的路上,文贤继承了父亲的军爵,任南京太仓守备。
赵缙巡视之时,以非贪即盗为名,将文贤送进了监牢之中,这屈打成招不成,文贤穷困,无钱行贿,就被赵缙私刑给弄死了。
这个私刑夹棍板,高约八尺,上有木闸固定双手,下有牛皮筋系腰,下面有双孔方木木楔子,把犯人的脚裸塞进空洞里,然后用锤击打木楔。
受刑人的脚踝就会疼痛不已,严重者可以将脚踝骨夹碎,以致终身残废,甚至致死。
赵缙把私刑之事隐瞒,写成了依法决打,但是应天府衙仵作,却是写的脚踝骨夹碎,剧痛而死。
这文贤有个弟弟,叫文让,文让行贿南京刑部监牢牢头,拿到了物证,要进京告状。
赵缙知道后,联系了漕贼将文让击杀,但是做的不干净,被大名府报了上来,那个夹棍板,就被送到了京师来,还有一份满是血的状纸。
这还是一个案子。
而赵缙手下的亡魂何止这两条?
有一个名为康梦鹤的廪生,刚刚娶妻小名田芳莲。
田芳莲被恶少欺辱,康梦鹤一时气愤,便把恶少杀死了,这廪生按律应该斩首,济南府尹以情有可原而免死,复报大理寺,大理寺断:发两广烟瘴地区充军,定地发往广西。
田芳莲随夫君流放充军广西,结果还没走出山东,夫君康梦鹤就被害死。
赵缙当时巡查至济南府,居然要强占田芳莲。
田芳莲挣脱之后,一弱女子,以乞讨为生,入京告到了大理寺,可是田芳莲自己也没熬住,去岁就冻死在街头。
为何赵缙要强占?因为田芳莲长得十分好看。
这只是第二件。
这满桌子都是赵缙做下的事儿,贪财好利、公然索贿、官倒粮马、强占民田、买官卖官。
“让锦衣卫鞫捕,查补两次,呈到御前吧。”朱祁钰揉了揉略微肿胀的额头。
几个衙门很认真的在京察,每一件事都是几部衙门的案宗一起追查。
朱祁钰知道官僚是何等模样,只是真的起底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被气的头晕目眩。
卢忠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就回来了,走进了吏部的衙门,找到了还在看案宗的陛下,俯首说道:“陛下,臣去鞫捕赵缙,在他家的院子里,金砖十块,一千六百两黄金,按牌价,十一万五千两白银。”
“银砖一百四十二块,合计一十四万两。”
卢忠有个绝活儿,就是抄家,甭管你的钱藏在哪里,哪怕是马厩的粪坑里,他也能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