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茶喝完,石亨在河套说的那些担心,全都不是事儿了。
陛下一如既往。
大军在前线,死不旋踵,大皇帝在明军的身后,消除掉那些嘈杂之音。
杨洪说的很明白,兴文和振武并不矛盾,也不冲突。
太祖皇帝大办特办社学,乃是兴文,太宗皇帝修永乐大典,也是兴文。
可是并没有耽误大明军队强无敌。
进攻和防御是有间隔的,在进攻之后的防御状态下,有人大肆推动,这兴文匽武立刻就起来了。
限制皇帝的权力,无非是害怕皇帝抓着刀子。
反过来讲,不贪赃枉法,为何要害怕皇帝抓着刀子呢?
于谦侧着身子问道:“这精忠演义有没有一本,借我看看,这评书讲的太慢了,一日一次,我哪里有那么多的功夫。”
于谦很忙,他没空天天到这燕兴楼来听戏听评书,大皇帝锐意进取,有太多的事,需要去做了。
胡濙从袖子里拿出了书,满是笑意说道:“拉于少保喝茶,自然是早有准备,陛下让我给你的,那些狺狺狂吠,摇唇鼓舌之徒,完全没必要理会。”
于谦接过了那本精忠演义,点了点头,书居然有八十回,颇为厚重。
“于少保且休息,我去准备下天明节之事。”胡濙眼睛一转,离开了燕兴楼,如同普通的老翁一样,走进了人来人往之中。
胡濙不是于谦,他是奉命领着于谦看一看,听一听,传达一下圣意,他还有事做。
于谦收起了书,刚走了两步,就停下了脚步。
他被店家拦了下来。
“于少保,这茶钱还没付呢,胡尚书走的比较急,诚惠十二文钱。”小儿虽然一脸谄媚,但是却不肯放于谦走。
于谦摸了摸袖子,拿出一枚银币说道:“我只有这个。”
“你认得我?也认得胡尚书?”
于谦已经意识到了有点奇怪,他入京不到三年,还有一年在山外九州,又不怎么抛头露面,这是怎么认出来的?
店家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便是认得于少保和胡尚书了。都是朝里的明公,万一开罪了,可不得了。”
店家一拍脑门说道:“哎呦,找不开,店里就一吊钱了,于少保这一银币实在是太多了,那都是煤市口、粮市口才找用的大钱。”
于谦收起了银币说道:“那找不开的话,就到九重堂取就是了。”
店家抬头看一眼二楼说道:“那于少保得立个字据,空口白牙,我也拿不到这十二文了。”
于谦眼睛一眯,闷声笑了起来,他已经全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这店里肯定是能找开这一银币。
燕兴楼是什么地方?多少人来这里吃酒办宴?能没有铜钱找零?
不过是为了就是这字据罢了。
京师还有人不收银币的吗?
于谦虽然住在九重堂,钱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大明银币,在民间被追捧到什么地步。
显然是有人想要他的欠账字据罢了。
是谁呢?
于谦却也不动怒,转身离开说道:“自然会有人付钱。”
兴安此时就站在二楼,这局是他设下的,燕兴楼和太白楼都是内帑的生意。
这天底下敢这么明目张胆,给于少保设套的能有几个?
只有大皇帝陛下了。
大皇帝陛下本来打算拿这欠钱的字据,等到明日的时候,给于谦上一堂人心险恶的课,不要那么良善。
于谦回京之后,必然会继续他劝仁恕的事儿,朱祁钰自然要让于谦稍微狠厉一些。
这是个君臣拉扯的过程。
自从于谦入京之后,这个拉扯的就已经开始了。
店家刚要追出来,一个校尉拦住了店家,撒下了二十四文钱。
于谦的身边,常年跟着二百名从京营中遴选的校尉,这些校尉实质上就是于谦的铁册军。
于谦在京师之战中的功勋,足以封伯了,这毕竟是君出虏入的大祸,但是那时候,需要于谦继续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坐着,就不得不先给了个少保的位置。
于谦的铁册军,这些校尉从京营遴选,而不是从锦衣卫,只有保卫职责,没有监视之事。
于谦虽然和胡濙在街上溜达,但其实也是有铁册军跟着的,于谦没散钱支付,但是这些铁册军有。
这拉扯的第一个回合,显然是平局。
不过没关系,大皇帝还有后手,等着于谦咬饵。
于谦在街上看了许久,这已经十二月份了,本来该万物凋零的时候,但是街上人来人往,都是置办年货的人。
今年的街头,比去年跟热闹了一点,别的地方,于谦不太好说。
但是京师的劳保局尽职尽责,哪怕是盘踞在京师九门之外民舍的百姓,过年了也要扯两丈布,割上几斤肉,称点豆子做腊八粥。
于谦走过了大街小巷,慢慢的回到了九重堂,正打算入门,就看到了今年的新科榜眼刘昇,等在门外。
于谦左右看了看,他这九重堂自从设立以来,就很少有人登门,他连大小时雍坊官邸都不住。
谁闲的没事干,到于府来找晦气呢?
既得罪了陛下,又得罪了于谦。
当初石璞作为工部尚书,要到兵部当左侍郎打下手,于谦都没要。
于谦不结朋党,无论是同榜、同乡,还是坐师他都不弄,他不想当权臣,只想当个忠臣。
这刘昇想来是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