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是坚持开海之人,而经过了上次奉天殿朝议,王复被革职之后,他开海之决心,已经昭然若揭。
大皇帝如同正午的烈日一样高悬,天日昭昭。
关于开海,金濂始终持有坚决的支持态度。
而且他从一开始就旗帜鲜明的表示了,太宗文皇帝在南洋和西洋开辟航路,随后因为种种原因,文皇帝的开辟之功的胜利果实,被篡夺了。
大明朝廷的市舶司,也仅限于管理贡舶,而不管理商舶。
开海,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但是也并不困难。
黑格尔作为唯心主义哲学的学者,是值得尊重的,但是他从未到过中国,却断言中国没有海洋文明、中国与海不发生关系。
这种教师爷一样论断的口吻,因为崛起于海洋的欧洲强盗文明对世界秩序的强烈影响,蔚然成风。
最终在教育体系、学科建设等等领域,形成了一道坚定的中外壁垒,将中国排除在世界之外的封闭体系,并且将中国,固化为了一个故步自封、守旧、不思进取的形象。
这是文化入侵的结果。
朱祁钰来到了大明,是一个市舶司、龙江造船厂、被弃置,文皇帝开辟的航道被窃取的时代,但是依旧能看到无数的海货在大明的市集上销售。
中原王朝始终在拓展着自己的海洋空间,而且不断的提高着造船的技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明已经由近海走向了远洋。
串联起了无数个“海”的概念进入了“洋”的区域,也由断断续续的“点”,链接成了区域性、规模性的路。
这些路,就是当然文皇帝派遣郑和下西洋走过的路。
现在这条路被占着,大明因为没有海军,朱祁钰只能先从最基础的造船厂和工匠开始进行。
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扩展大明对海路、海贸的影响力。
比如朱祁钰的御制银币,可以在大明境内流通、可以作为货币使用的银币,就是施加影响的重要手段。
自从御制银币的消息传出之后,从倭国石间而来的倭银越来越多,密州市舶司因为距离京师最近,也成了海商们的首选。
而且这个的确是很赚钱的买卖,铸币税这个东西,其利极厚。
金濂作为户部尚书,自问自己既有从龙之功傍身,一如既往的支持陛下的种种政令,可是到头来,陛下去密州市舶司赚钱去了,却没有带着户部一起发财!
金濂是愤怒的,他掷地有声的说道:“朝廷虽厚往薄来,但是所费不足当互市十分之一,自密州市舶司建立以来,贡舶之往来,不足商舶十分之一。”
金濂这段话揭露了一个大明朝贡贸易的一个事实。
那就是大明从来没在朝贡之事上亏过一分一毫,这也是鸿胪寺卿杨善,公然在朝堂上和陛下讨论朝贡赚赔的基础。
比如在正统九年,倭国进贡倭刀3610把,但是各大名、寺社附搭贡舶达35000多柄(《日本一鉴》卷七)。
朝贡朝廷之物若是一份,则市舶司贡舶互市乃是十份,商舶私贸则是百份。
这种规模下大明与世界互市,大明是不会亏的,中原王朝与海洋不发生关系,这种论断简直是盲人摸象、管中窥豹。
这种规模的海贸,需要多少银币去做支持?
按照现在密州市舶司的行情,大皇帝拿着银币去市舶司换取倭银,那是在拿麻袋往内帑装钱!
金濂痛心疾首的说道:“陛下设盐铁之议,总论财经事务之事,常言谷租对朝廷之重,亦令天下缴税纳赋,更是身体力行,将有司代管皇田庄亩悉数纳赋。”
“陛下啊,朝廷是陛下之手脚肱股,安能弃之如敝履?”
“陛下自登极以来,一片公心,所作所为皆为大明公道二字,虽有内帑争利,不过是为京营厚赏而为,臣请陛下勿忘公心。”
金濂的愤怒是合理的,大皇帝赚钱不带着朝廷,短期内自然是皇帝赚的盆满钵满,但是长期来看,朝廷只出不进,也不是长久之策。
朱祁钰笑着说道:“此事朕昨日与李御史刚沟通,金尚书勿忧。”
金濂一听这话,立刻松了口气,赶忙俯首说道:“啊,原来是刚沟通,臣惶恐,陛下圣明。”
金濂说完就归班了。
翘首以盼,等待着明公炮轰陛下的诸多臣子,眉头紧皱的看着这一轮的交锋,完全没弄懂是怎么回事,就结束了…
就这?
发生了什么?
没个明白人讲一讲,到底是什么激怒了金濂,陛下为何一句勿忧,金濂这一副死谏的模样,就偃旗息鼓了?
胡濙当然听明白了,但是他才懒得给别人翻译。
其实不过是金濂深知陛下秉性,陛下连圣旨缎面都重复使用的人主,若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这海贸的铸币税要自己赚,他户部尚书就是死谏,也没办法挽救局面。
但是陛下说勿忧,那就是说发财不忘记朝廷。
这是来自两个极度吝啬的吝啬鬼之间的默契交流。
其中三言两语之间的妙处,这些连大宴赐席都没座位的朝臣,自然听不明白了。
“李御史,在你离京之前,朕与户部商定之后,会给你答复,暂且归班吧。”朱祁钰示意李宾言归班。
李宾言是又犯蠢了吗?
自然不是,他故意那这个说事,其实是掩盖商舶私带武器入港之事。
到了海上,可有善类?
武器自保,乃是寻常,海盗、倭寇可不讲什么大明律。
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