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自从到了大明之后,从来没有小看过古人的智慧,这一点从一开始他就确定了,他不跟朝中的士大夫玩狗斗。
玩不过。
胡濙每次都把政治事件,解析的很透彻,比如在这次朝天阙之前,胡濙就询问《墨子》如何处理,提醒陛下慢慢来,小心他们的手段。
而且胡濙也在积极布防,积极应对,并没有让事情滑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朱祁钰从不小看这些人,他拥有的就是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
但是现在,他手中有一本书。
这本书是儒家经典,但是丘濬并没有对利一字避而不谈,这本书关于利柄,尤其是财经事务的洞悉,是朱祁钰所没有预料到的。
正统十二年,丘濬就给大明进行了全身检查,并且提到了许多超越时代的财经事务的建议。
隆庆年间,高拱主政,终于部分实现了《大学衍义补》的内容,比如月港开海,比如海漕,比如军事羁縻、政治羁縻和经济羁縻。
丘濬在书中有着完整的经济学理论的梳理。
中原王朝这片土地,从来不缺少一眼万年,有着洞察眼光的人,这就是中原王朝的韧性。
不过,丘濬说的很对,但是他做不到,也没人能做到,就连于谦也不能,因为他们并不把持公器。
朱祁钰可以。
于谦和胡濙都跟随着陛下来到了讲武堂,朱祁钰对丘濬的书,爱不释手。
儒学善变,早就变得不是原来的模样了,但是这么大的改变,朱祁钰还是乐见其成的。
“也不怪江渊他们,他们看了迷糊,朕看了也迷糊。”朱祁钰点了点丘濬献的那本书。
他已经完全理解了江渊当时看到这些内容时候的反应,若非有正统十二年的考卷作证,丘濬很难证明自己就是原创,并不是抄朱祁钰的政令。
简直是太像了。
读书人之中,是有人为了大明殚精竭虑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全都是好人。
于谦还是有些担心,六科给事中罢免了好补,甚至陈循被革罢,也无所谓,他主持编撰的《寰宇通志》交给三元及第的商辂也行。
但是于谦担心国家之制。
朱祁钰看着于谦的神情,笑着问道:“于少保要劝朕仁善吗?”
于谦摇头说道:“不,陛下已经很宽仁了。”
朱祁钰略有些愤怒的说道:“该死的是那些领头的人,他们鼓噪生事,他们摇旗呐喊!事到临头,还想跑?所以他们该死,应当以谋反论。”
“但是被裹挟的人,应该教谕,不教而诛是为虐。惰则少思,勤则明智,干点活就明白了。”
指望人类理性是件奢侈的事儿,一旦群情激奋,就很容易盲从,就很容易酿成不可控的后果。
即便是没有胡濙的补救,朱祁钰也会让他们回国子监听候发落,最后处罚的措施还是相同的。
胡濙给皇帝扯了块布,维持了皇帝的威严,为读书人扯了块布,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三千余学子到承天门朝天阙,是为了什么。
但是在官面上,还是以献书为由,而且这本书写的真不错。
多少证明了,不是儒学不懂变通,是有些人的脑袋过于迂腐了。
朱祁钰若是一时痛快,天下不宁,搞成清末那种愈激愈杀,愈杀愈激,朝廷和百姓完全对立,最终就是失道天下。
于谦无奈的说道:“君出、虏入、播迁、党争,亡国四祸也。”
“事情止于有对错之时,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若是到了完全不分对错,彼此站在不同的立场,肆意攻讦之时,就是党争了。”
一个事件,应该利用赏罚,止于对错之时,而不是扩大化。
一旦超过了对错,就会酿成党争,大家已经不再以对错论,而是以屁股论了。
到时候就是亡国之祸了。
怎么止于对错?必须要赏罚分明。
朱祁钰笑着说道:“朕知道于少保在担心什么,在担心国家之制,六科给事中的行封驳事之权力,朕没打算收回。”
“这是他们该做的事儿,朕处罚的是儒法大于国法,身穿儒袍上朝的朝臣。”
胡濙放下了茶杯说道:“他们还是轻敌了,在他们的设想里,易怒的陛下一定会打他们廷杖,到时候事情必然闹得不可开交。”
“在景泰年间做官,不会料敌从宽,还是太容易败北了啊。”
料敌从宽,是陛下关于戎事的指导方针。
毕竟南下平叛,都能想到天下攻明的陛下,擅长料敌从宽。
如果是胡濙来做这件事,一定会考虑到陛下放人入殿之后处理手段。
但是问题来了,既然都学会料敌从宽了,那必然是觉得陛下是对的。
那还会做这种事吗?
“如果胡尚书是陈循,在朕放尔等入殿的时候,胡尚书会怎么做?”朱祁钰有些好奇的问道。
此时的大明朝顶多处于四等秩和五等秩之间,也就是朝廷神器假手于人,权臣或者阉宦擅权,到治平之世的转换之中。
五等秩是治平之世,六等秩是盛世。
在大明的语境中,这叫做中兴。
朱祁钰很想知道胡濙会如何安排。
胡濙笑着说道:“那入殿就跪,以年迈致仕,不辩大义,因为输定了。”
“奉天殿是奉天翊运公器之殿,不穿朝服入殿,那是连黑衣宰相姚广孝都不敢做的事儿,他们怎么敢呢?还坐下辩论大义,简直是…糊涂。”
“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