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
卓草母亲病逝,家中重担悉数落他身上。为了办葬礼,他几乎将家底都给掏出。可依旧还差了许多,请不起巫卜来为其母祭祷。卓草被逼无奈,只得备着几坛好酒前往小泽城。他听当地秦氏颇具名望,便想来试试看。
沿路足足走了几十里的山路,等到小泽城后草鞋都被磨平。求见秦季之时,却连大门都没进去。那时候他不过稚童,衣衫褴褛宛如流民,谁会见他?在他心灰意冷之时,正巧撞见了回来的秦竹。
得知他为葬亡母自伏荼亭连夜赶至小泽城,便先吩咐人给卓草准备了葛布木屐。而后出钱将两坛红薯酒买下,一手促成他与秦季合作。至于后续秦季撕毁协议欠债不还,秦竹也曾帮卓草说过话。只是奈何秦季压根不听,甚至还狠狠叱骂责罚于她。
自此事后,二人基本也就断了联系。于卓草而言秦竹就如家姐,他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他本想抽空来小泽城,感谢秦竹当初帮忙。只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死讯……
……
卓草来至池边,顿足良久。
依府上奴仆所言,秦竹便是死在这里。
扶苏在旁看着,也没说话。他有种感觉,卓草似乎变了些。平时卓草总是嘻嘻哈哈的,似乎不论任何事都难不到他,也没任何架子。可这次为彻查案件,却是极其强势。
“卓君,汝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何意?”
“此案发生于子夜,秦府并不算大。若有盗匪趁夜行窃,秦竹为何没有睡去,并且还在池边?好,此事便不去追究。秦竹真的在此,为何遇到盗匪不发一声呼救?而这盗匪突然遇到人不跑,反而费力将其溺毙。方才吾还问过,秦府黄犬当晚未发一声犬吠。”
扶苏再怎么着也是熟读秦律的,各种案件他也都有所涉猎。经过大概的了解后,很快便发掘出案件中的疑点。
这时期大户人家里头都会养条黄犬,用以看门。秦府的黄犬更是凶的很,他们方才才进门,这黄犬便嗷嗷狂吠。可那盗匪窜进府中,黄犬却是没有半分动静。秦府可没卓府这么大,怎么着也该听到才是。
“兴许盗匪比较蠢呢?”
“并非如此。”卓草摇摇头,“那盗匪应是熟人。”
他与扶苏对视眼,皆已有了头绪。
因为是熟人,所以知晓秦府藏匿的财宝。自然,黄犬也不会狂吠。就算被秦竹撞见,秦竹也不会放声尖叫。他的踪迹败露后,便起了杀心将秦竹直接溺毙,而后赶忙逃离小泽城。在路过泾河之时,秦竹的玉佩不慎坠落遗失……
当然,这些都是卓草根据现有证据分析。
“阿彘。”
“在。”
“暗中带人彻查秦氏族人,特别是自别地远来的!通知当地亭长,核查传上日期。只要是五日前来的,皆要留意。”
“唯!”
卓彘悄然离去。
……
秦竹闺房。
“小草。”
“嗯?”
扶苏很少会这么称呼卓草。
“汝是否喜欢这位秦竹?”
“……”
卓草摇了摇头,“只是有恩于我。“
“是这样?”
“当然。”
棺椁已经打开,秦竹便躺在里面。秦季终究是没忍心跟进来,只让宿他多多帮忙照拂,绝不能让卓草太过放肆。
冰冷的尸体,此刻已有尸斑浮现,散发着些许臭味。得亏现在是初春,所以并无多少尸臭。看到尸体后,扶苏倒也没太在意。他在宫中见到很多死人,患病死的,也有被笞刑而死的,就是这臭味他有点忍不了。
“小苏,你含着这块姜片。别咽下去,会稍微好些。”
“嗯?”
扶苏旋即照做,尸臭味的确减轻。
“小草,你懂得可真多。”
“哼!”
宿在旁冷哼了声。
“其实还能在房内烧些苍术皂角,以绝尸味。宿公,吾观你手上满是红疹,想来是经常验尸所导致。每至春季,想必更是瘙痒难耐。”
“的确如此。”
“以羊肠制手衣,验尸时戴着手衣。等验完后,再以烈酒清洗双手,如此便可绝尸毒。”
卓草和宿并无恩怨,也是好心提醒。至于手衣其实就是后世的手套,这玩意儿早在战国时期就已出现。像是勋贵富人到了冬天,皆会戴上以兽皮制成的手衣。
“卓君此话当真?”
“试试便知。”
宿收起轻视之心,面生敬畏。就冲卓草所作所为,摆明是懂行的人。只是他不明白,卓草只是商贾,怎会懂得令史验尸这些事?甚至,比他懂得还多!
“大善!”
扶苏左手握简,右手持笔。
“卓君懂得这么多,更要将这些推至举国各地。让各地令吏皆行此法,必能减少诸多冤屈。卓君,你来为此法取个名。”
“洗冤书吧!愿各地令史能为死者洗刷冤屈,勿枉勿纵。人可能会说谎,但尸体不会。只要尸首还在,必会有诸多线索留下。只要细心观察,就会有所发现。为死者发声,为死者洗冤!”
“善!便叫洗冤书!”
就冲卓草这番言论,没点墨水的都说不出来。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
扶苏先提笔将这三句话写上,这是灵魂!
“先别记这些,先验尸。”
“好。”
扶苏现在是觉得自己真没白来,呆在泾阳可比在皇宫有趣的多咧。论吃的,卓府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