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片刻,店家娘子也悄没声儿地出去了,临走轻轻带上了门。
真金柔声道:“让我看看,扎在哪里了?”说完也不待兰芽同意,坐到床尾抬起她右足仔细察看:只见前脚掌正中央处有一个极小的针孔。
他握住她脚腕时,只觉这只腿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缩,正是余悸犹在,不堪回想的情状。真金见她如此,更是后悔,茫然中情不自禁抱起了她的上身紧紧搂住,像爱抚小女孩儿一样在她脸颊上深深亲了一记,口中颤声说道:“傻孩子,你受苦了!”
他一吻之下,倏地惊觉,忙放开她身子,欲待说句什么来解释,却听兰芽低低说道:“王爷,我想要九歌!”
真金忙道:“好,好,我这就叫人接她来……”说到这里,面上一红,支吾道:“原已叫了人去,到现在没回音,想是……想是没找到,我叫他们再去找!很快,你放宽心!”
兰芽垂下眼帘道:“多谢你!”
真金看着她小扇子般的睫毛闪了两闪,眼窝中渐渐雾气氤氲,不免心疼地说道:“又怎么啦?还疼?”
兰芽缓缓摇头,默不做声。
真金放柔了声音道:“等你养好了病,到了临安,我……定然我放你去见他——你……你始终不信我么?”
兰芽凄然道:“我信!”
第二日傍晚,特以鲁满头大汗赶了回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里头挤着四位郎中,都是从数十里外的岳州半请半绑了来的!
四人怨声载道,一个接一个地去瞧病人,出来后有的忙于诉苦,有人只为邀功,但诊断的结果却是大同小异:都说必得针灸——穴位或有不同,但无一落了足底的涌泉穴!
眼见这一日过后,兰芽更加虚弱,真金再无良策,只得点头同意针灸。
只是这一回去请店家娘子时,她连连摇手,说自己是个没胆子的,最怕见血,这个忙实在帮不上。
真金便问兰芽:“那么我陪着你,可好?”
此时四个大夫已公推出一位技艺最好的老者留下,其余都得了赏金高高兴兴走了。
兰芽眼下一见银针便觉身子打战,眼巴巴望着真金,倒有些盼他留下,因此听他问话连忙点头。
兰芽照大夫吩咐,仍如前日般解衣露出小臂、小腿、小腹——待到脱袜时却犯了踌躇,手捏着袜筒迟迟褪不下去。真金过来轻轻拿开她手,替她脱下了锦袜。
老者见状道:“足底留着最后再针罢,左右也不留针,先针其余的。”
兰芽闻言长出了一口气。
真金留神看那老者动作,只见他取出一小把银针,在烛火上燎了一下消毒,跟着抽出一根,向兰芽小臂内侧一个穴位上狠狠一刺,又急速捻了几下,那根针便颤巍巍留在了胳膊上。老者头也不抬道:“这针灸就讲究下得狠,愈是不敢下手一点点向里送,病人愈是要遭罪。”
说着话手不停歇,转眼间已将九根针尽数扎下。真金看兰芽时,虽双手攥出了汗,但始终一声未吭。
大约过了两柱香的工夫,老者把针一一起出,说道:“下头该见真章了,姑娘,忍着点!”
真金握住了兰芽的手,口中低声抚慰。
老者取出一根极短的针,相了相,左手便来抬兰芽的左脚。
他手将将碰到兰芽的脚踝,便听兰芽一声尖叫,上下两排牙齿“咯咯咯”地打起架来。
“我不治了,这病我不治了……不治了……”她顿了一顿,抱住膝盖痛哭起来。
真金伸手拉她道:“忍一下就过去了,就一下,你听话!”
老者也劝:“是疼了一点,还不是为了治病嘛——这可怎么好?要不……”他转向真金,犹豫说道:“捆起来?”
真金狠一狠心,低声道:“好!”
他说个“好”字,正要转身叫人,兰芽哑着嗓子喊道:“我不治,不治!你们没听见吗?”
她卧床不起已有数日,此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声震屋瓦,直传出好远。
真金道:“不行,有病岂可不治?”
兰芽应声道:“说得好轻巧,换了你,你也不治!”
真金一愣,忽然展开眉头笑了,转身轻轻巧巧向老者说道:“来,烦你给我扎一针,给她做个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