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团,一个极致的面团,肤色发白,略胖,不是纯净的白,而是面糊糊的白,好像一个长了毛的白馒头,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看起来人畜无害,但他的嘴角以及小眼睛不时散发出来的光芒显示了他的与众不同”
这就是孙秀荣见到鱼朝恩后的第一印象,他能够想象到这位后来权倾朝野的大太监的厉害,但现实往往与想象相差甚远。
在他的印象中,边令诚是典型的太监形象,有能力,贪婪,刻薄寡恩,面色阴鸷,而李辅国却是另外的代表,极度自卑,自然极度残忍。
但鱼朝恩这坨面团的出现却颠覆了了他惯常的印象。
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鱼公公”
面团却没有任何笑容,只是略微点点头,然后指着一个蒲团说道:“坐吧”
他的声音还是男童的模样,自然是在变声期前就阉割了的缘故,孙秀荣看看边令诚,他却没有理睬。
想到强若边令诚,在盖嘉运、夫蒙灵察面前也不会这样,孙秀荣不禁暗自有些哭笑不得,暗道:“这厮估计是将自己当成了某个胡人部落的酋长,可以随意拿捏,难到他来之前就没有做一些功课?”
不过三世为人的他还是在蒲团上跪坐了下来,然后端起面前矮几上的茶水喝了起来——边令诚已经学会喝茶了。
“记住!”
鱼朝恩的声音再次响起。
“今后到了怛逻斯,没有我的许可,你不能举荐七品以上的官员,没有我的许可,不能接见任何一个部落的酋长,没有我的许可,你不能带兵出城,没有我的许可,你不能私自纳妾!”
“是吗?”,这下孙秀荣不禁有些好笑了,他笑嘻嘻地看着鱼朝恩,眼光自然流露出一丝不屑。
“是的”
“假若我不遵从呢?”
“那我就上书圣天子,告诉你在怛逻斯包藏祸心,与胡人串通一气,危害我大唐!”
“这是鱼朝恩?能够左右朝政的鱼朝恩?”,孙秀荣顿时陷入了一阵幻觉,他实在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只得看向边令诚。
边令诚略微顿了顿,随即笑道:“鱼公公刚正不阿,可不是寻常内官能比,秀荣,今后可得好好与鱼公公相处!”
“是!”
“好了,今天也不早了,今晚你就住在这里”
……
晚饭后,正在房间里郁闷的孙秀荣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
“嘎吱”,随着房门被打开,露出了鱼朝恩那张面团似的脸,不过此时的他却洋溢着笑意,手上也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盘子上邢窑白瓷茶杯正冒着香甜的味道。
孙秀荣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等鱼朝恩将放了蜂蜜的茶水放在自己面前的矮几上,他不禁正色道:“鱼公公,怎敢劳你大驾?”
鱼朝恩却笑着,他笑的时候眼睛眯缝成一条,妥妥的人畜无害,“都督,你是郡马,对于我等内官来说那就是半个主子,伺候你是天经地义”
说着还蹑手蹑脚走到孙秀荣后面,一双胖乎乎的小手给他按摩起肩膀来。
“咳咳”,孙秀荣何许人也,前一世也是受过宦官贴身伺候的,倒也不像寻常人,为鱼朝恩前后这迥异的表现吓坏了,而是安心接受了他的服侍。
半晌,孙秀荣说道:“鱼公公,夫蒙节度使答应了给怛逻斯都督府三千套秋冬战袍的,不如等会儿由你一并办了算了”
鱼朝恩凑近了孙秀荣的耳朵,此时一阵浓烈的香气直扑而来,“放心吧,此事我早就听说了,安西、北庭七镇,统共一个军团两万余人,大多数都是在当地屯垦的府兵,只有少数是从河西、陇右调过来的”
“就是这样,前任节度使盖嘉运那厮竟然在府库储存了上万套袍服,主要是为了让那几千常备军更换使用的,哪里用得了那许多,我早就同夫蒙节度使说好了”
“哦?你是如何同节度使说的?”
“我说啊,怛逻斯孤悬于异域,既然都督使用了不少胡人屯垦,那粮食自然不愁,何况,就算从这里调拨,几千里的路,沿途都是胡人部落,想要从容运粮是做不到的,但胡人服饰迥异于中土,既然是大唐直管的都督府,正衣冠就是重中之重,故此,咱家这次不仅为都督要到了三千件秋冬棉袍,还有三千套春夏军袍”
“这还不算,既然咱家去了那里,岂能没有利器傍身,按照大唐规制,非本土都督府是不能拥有铁甲和强弩的,但既然派去了监军大使,这规制也得改一改了,铁甲靡费太巨,都护府府库也没有多少,但强弩还是有一些的,这次我好说歹说,又从夫蒙那里要来了五百副强弩,其中两石力的单弓弩三百,三石力的角弓弩两百”
孙秀荣自然大喜,不禁赞道:“小恩子做得好!”
话刚一出口就觉得不妥,正准备随便说两句糊弄过去,没想到鱼朝恩却停住了按摩,喃喃自语道:“小恩子?小恩子?这名字好,不过今后也只能由郡马一人称呼,若是别人称呼了……”
“如何?”
“那我就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用他的皮制成大鼓一面,用他的骨头制成鼓槌,用他的头骨做成酒器,每日没事就打打鼓,喝喝酒,哈哈哈……”
鱼朝恩的笑声既尖锐又带着些许凄厉,让人不寒而栗。
孙秀荣转过身,只见他的面上又恢复到了那种看似一团和气却蕴藏着杀机的神情,小眼睛也显露出凶光。
他总算明白了,他与边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