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答应了吗?”唐小白问。
“验尸是合情合理的要求,陛下为什么不答应?”唐子谦道。
皇帝令御史台并京兆府接手这个案子后,就放他回来了。
毕竟是有功将领,别说现在还没证据定罪,就算定了罪,也不至于为了个乞丐将唐子谦扣下。
可唐小白总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便皱眉苦思。
“陛下虽有旨意,下达却还需些时日,恐怕迟则生变。”周荀道。
“还需多少时日?”唐娇娇焦躁问,“难道阿兄要一直背着杀人恶名?”
周荀犹疑稍许,道:“其实我们也不能确定贾三儿另有死因,验尸的结果,也可能坐实了大公子的罪名。”
“坐实了也好,”唐子谦慢条斯理地笑道:“倘若贾三儿不是死于我手,反倒是桩遗憾,索性是我杀的,再贬我几级,好教全京城的人都看着,犯了我唐子谦的人,我有的是功勋去换他们的命。”
这话说得屋内诸人俱是一愣。
随即,周荀抚掌大笑:“大公子当真好气魄!”
……
待从正堂议事罢出来,唐娇娇牵着唐子谦的袖角亦步亦趋,丝毫没有平时的大小姐气场,抱怨起来也是娇娇嗲嗲的:“阿兄的功勋也是拿命挣来的,凭什么这么丢了?”
“哪至于用命去挣?”唐子谦哭笑不得,“再说了,你阿兄才多少岁数?往后几十年,不知道多少功勋等着我去拿,拿了就要用掉,否则留着功高盖主吗?”
唐小白听了,长长一叹。
唐子谦侧目看她。
唐小白惆怅道:“如果我想长大以后嫁一个阿兄这样的男子,是不是会嫁不出去?”
唐子谦正要笑,忽觉一道异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转头寻去,就见太子殿下正看着他。
大约是立于墙下阴影里的缘故,一双眸子沉黑阴冷,带着尖锐的挑剔。
挑剔?
唐子谦抬了抬眉,牵起妹妹软绵绵的小手,温柔笑道:“总要能配得上我们小白的,否则,阿兄养你一辈子又何妨?”说着,不无挑衅地瞥了一眼李穆。
不过跟他家小妹相处了不到一年而已,就敢挑剔他了?
李穆敛眸跟在唐小姑娘身后,待兄妹三人各自散开,才低声开口:“大公子八议可占四五,当今自会权衡,即便定罪,也不过小惩大戒。”
八议是对权贵的特赦,唐子谦出身显贵,又立有功勋,哪里需要这样悲壮?不过故意引小姑娘心疼罢了。
唐小白停下脚步,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设局的人怎么会想不到?既然设了这个局,怎么会这么草草收场?”
李穆沉默须臾,道:“但凡多方权衡,大公子必能全身而退,除非有人不受控制,不愿权衡。”
谁会不受控制、不愿权衡?
唐小白与他对视良久,待从他眼里看到亮光时,自己心里也有了答案——
……
太兴十二年,正月二十。
乐游庙古像泪血。
次日,国子监百余监生宫门呈书,请严惩杀人者唐子谦,以正法纪,以慰冤魂。
……
夜临人散,京城又安静了下来。
姚合咬着半只胡饼到殓房门口时,看到薛少勤和前两天夜里一样坐在台阶上,眼睛看着地面,呆呆愣愣出着神。
“想什么?”姚合随口一问,其实心里也猜到了一点。
薛少勤抬头看他,道:“国子监生的事,你知道了吧?”
姚合点头嗤笑:“都读书读傻了,自己送上去给人作枪。”
薛少勤摇头:“他们不了解真相,也怨不得……”
“不了解不会闭嘴?”
薛少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口中喃喃:“天有九位,地有九域,天有三辰……”
“神神叨叨念什么呢?”姚合皱眉。
薛少勤看着他,正色道:“《灵宪》有云,情性万殊——”
“说人话!”姚合掏了掏耳朵。
薛少勤顿了顿,道:“万物皆有法度,圣人才能经天纬地;是我先失了法度,才导致监生们耳目蒙蔽,生出乱象。”
姚合哑了半天,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会给自己找事?”
薛少勤道:“我自知没什么本事,可是若连规矩法度都守不住,岂不是又蠢又坏?”
姚合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笑道:“我是无所谓,只是你们薛家不是小门小户,牵一发而动全身,要不……今晚我替你守着,你回去同薛十郎商量下?”
薛少勤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起身谢过,便匆匆离开了。
姚合坐在薛少勤刚才坐的位置上,一边听着周围细微的动静,一边慢吞吞吃着手里半只胡饼。
吃完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饼渣,摇摇晃晃走进殓房。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道火光猛地从殓房门口窜起——
……
此时,薛家长房,薛少勉房中。
薛少勤刚坐下说了没几句话,忽然眼皮狠狠一跳,他下意识停了下来。
“怎么?”薛少勉问。
薛少勤正要摇头,忽听见门外疾走,旋即响起仆人语声:“六郎、十郎,万年县廨走水了!”
“嘭”的一声,薛少勤扑到了门口,急问:“人呢?阿合呢?”
……
太兴十二年,正月二十一,夜。
万年县廨后殓房失火,焚毁尸首十三具。
次日晨,万年县尉薛少勤具本上书,言称唐子谦杀人一案中,死者贾三儿尸身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