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宫,是先帝在位时修建的避暑行宫。
京城的皇宫因地势低洼,到了夏季就闷热不堪,对原本就体弱的先太子、也就是惠昭皇帝来说,非常不利于养病。
因此,先帝特意令人于终南山中修建避暑行宫,每年四月至六月,都会带着惠昭皇帝前去避暑。
但当今皇帝继位后的十一年间只去过一次,今年是第二次,理由也是带着病弱的太子来避暑。
“不管怎么说,勤政倒确实是勤政,至少给百官做了个好榜样。”唐小白一边写字,一边随口说道。
现在这个皇帝虚伪是虚伪,恶心也有点恶心,还特别迷信,但勤政也是真勤政。
李穆笔尖一凝,沉默。
唐小白没有留意,继续感慨道:“其实对百姓来说,谁……有什么区别呢?最重要的还是现世安稳……”
原书里写的李行远为叶倾容冲冠一怒,攻破京城称帝,看上去很浪漫,但事实上呢?战争怎么会浪漫?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惠昭皇帝和太子……又如何说道?”
唐小白听得他语气冷硬,抬头一看,小祖宗的脸色也冷冷的。
愣了愣,随即想起他们秦家是惠昭皇帝的人,还被当今皇帝抄过家,不由有些尴尬,忙道:“惠昭皇帝当然很好,可惜天不假年……至于太子——”一叹,“太子殿下也真是可怜……”
“怎么可怜?照二小姐的说法,太子要是没了,不是更安稳?”
唐小白被他语气中的尖锐刺得又是一愣,看了看他,却没有回答。
太子确实快没了。
从大局上看,皇帝传位给自己的亲儿子,确实比传位给侄子来得更稳妥些。
但这么说,对太子也太不公平了。
甚至对燕国公府也不公平。
真要站上位者的角度,他们燕国公府这种功高震主还拥兵自重的第一个被砍。
“二小姐觉得太子怎么可怜了?”往常没几句话的小祖宗今天却有些不依不饶,眼睛紧紧盯着她,一副得不到满意的解释誓不罢休的样子。
唐小白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好答道:“太子没有父母相伴,又体弱多病,”还快死了,“今年能来太和宫避暑,对太子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二小姐怎么知道是好事?说不定太子就要病故在这太和宫!”
字字如冰珠敲落。
吓得边上安静写功课的桃子和橙子都停了笔,面色苍白。
“你们先下去!”唐小白朝两名婢女使了个眼色。
待亭子里只剩他们二人,唐小白沉下了脸:“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李穆原本满腹气闷,听了她那声“往外说”,忽然就气顺了,只是不知道如何作答,便垂眸不语。
唐小白支起手肘撑着半边脸看他,似笑非笑道:“我不过说了几句实在话,不高兴了?”
李穆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唐小白平时多见他冷静自持,偶然冒出来这么一回恼怒负气,觉得还挺可爱的,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
没戳到。
不由啧啧道:“怎么反应这么快?”
李穆又瞥了她一眼。
小少女歪着脑袋笑盈盈看他,眉目娇稚,不像会说出那些实在话的人。
他垂下目光,拾起她缩回的手指,在自己脸上轻轻一碰,道:“你说你的实在话,我高不高兴重要么?”
他当然不高兴,有些话,别人可以说,但是她不行。
她一直都无理由地护着他,那就一直这么护下去,不要变。
唐小白嘻嘻一笑,又戳了他两下,道:“我心里自然是希望太太平平,只是——”她握拳轻轻碰了碰心口,“我的心脏又不是长在正中央,偏心一下自己人又何妨?”
李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手,仿佛也通过那只手,感受到了她的心跳。
那你可偏心我?
李穆刚张口想问,小姑娘却挪开了目光。
她一伸手,拿走他面前刚写的字帖。
“阿宵的字越来越漂亮了!”唐小白赞了一声,将字帖拿到自己面前,提笔开始临摹。
李穆愣了愣,问:“二小姐怎么——”话没问完,就看到她已经写好的几张字帖,也是临的他的字。
“怎么临我的字……”话尾渐低,唇角情不自禁翘起。
唐小白低着头没看到,顾自道:“你的字好看,我也想学。”
“我习字年岁短,如何比得过先生的字?”语气淡淡,耳尖却蓦然染红。
“我不是说你写得比张先生好——”
少年微蜷的手指顿时僵住。
“先生的字端方大气,当然是很好的,但阿宵的字俊秀挺拔,更好看一些!”唐小白道。
就好像小学时候都在临摹名家字帖,到了初中,就爱学一些漂亮的字体。
所以是说他的字不够大气?李穆抿了抿唇,拿过张隐的字帖开始临摹。
“你临的是谁的字?怎么这样好看?”唐小白忍不住问,这个类型每一笔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李穆犹豫了一下,道:“前太子太傅秦公。”
小姑娘写字的动作一停,莹白的小脸微微一偏,瞥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生得好看极了,黑则纯净,白则无尘,黑白分明,圆润娇憨,看他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温柔的了然。
无论他说了什么古怪的话,她也不会多问。
这次也是。
可是他却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知道——”
她笑了起来,软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