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来得猝不及防。
李穆脑中一瞬空白,下意识道:“二小姐说什么?”
唐小白紧抿双唇,大步上前,一抬手,竟是来撕扯他头上包扎的布。
李穆下意识想阻挡,手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唐小白看到他的动作,也垂下了手。
纱布扯得发丝也凌乱,少年眼尾微红,看着有些可怜。
唐小白却没心思可怜他,只觉得难过极了。
又难过,又生气。
这世上有许多狗血剧情,但她碰到的却不是她以为的那一出。
悬崖下毫无痕迹,没有重伤,没有落水的后遗症,就这么站在她面前,抛去身上似真似假的纱布,看起来精神比她还足。
以及,她问第一句后他的反应,也给了她答案。
不是坠崖生还,而是死遁。
她捧在手心的小祖宗,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柔弱无依,他甚至有能力策划这样危险的死遁。
“你要走,难道我会不放你走?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之前有多焦心,发现真相的那一刻就有多愤怒。
“苦肉计好玩吗?骗我开心吗?我们不是说好了下不为例?你答应我的话呢?答应我的话呢!”她厉声质问,却拼命压低了声音,怕被外面的人听见。
明明气成这样,还是在维护他。
李穆心中又酸又疼:“你别生气……”伸出手,想触碰她,安慰她,却被她一巴掌狠狠打落。
手背红起,灼烫如火烧。
他仍旧固执来拉她的手,口中低声祈求:“二小姐,阿宵知道错了……”
唐小白侧身避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你走吧!”
“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说这句话时,他的嗓音都哑了。
唐小白摇头,冷冷道:“不是准备死遁了?为什么又回来?”
“因为后悔了,不想走了。”他低声说着,第三次来拉她的手。
这次唐小白没有躲开,低头看着他的手背,轻声道:“你还是走吧。”
“我不走!”他眸色一沉,握紧了她的手,语气有些僵硬,“再也不会走了,你——”语气倏然转弱,“别赶我走,我只有你了……”
唐小白一愣。
她还以为他急着死遁是因为找到他的姐姐了。
所以……他是要去哪儿?
“姐姐……小白……别赶我走……求你……”少年还在低声哀求。
唐小白叹道:“我不是赶你走,是觉得,你真的应该离开,你既然都计划好了,就不要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他苦心策划了一场死遁,想必在别处也另有安排。
也许是找到方法重振家族,也许是有别的路要走。
既然死遁了,现在又回来,可能是知道她在找他。
“我不怪你,只是有点难过你用这样的方式离开,真的……吓死我了……”想到这难熬的一日夜,唐小白忍不住哽住了喉。
李穆走近半步,小心翼翼去拭她的泪:“是我不好,我真的不走了,哪里都不去……”
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呢!
唐小白正了脸色,道:“阿宵你听着!我是认真的!不是跟你置气!你有这本事,就该去外面闯出一番事业,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你已经长大了,不必也不该一直陪着我!”
他神色缓缓平静下来。
“何况你只是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我们还可以书信往来,日后,你也还能再回来,虽然我们只相处了一年,可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好险咽回“弟弟”两个字,“好朋友!”
李穆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走了,在这里,我也能做到。”
说这话时,神色语气无不平静。
唐小白怔怔问:“真的?”跳了一回悬崖,真的找到成功秘籍了?
李穆微微一笑,点头:“真的,就在这里,在你眼前,我可以做到!”
昨晚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想通了。
如果去镇州,便是常山郡王扶起匡扶正统的大旗,以镇州军“护送”他进京,讨伐当今谋害惠昭皇帝遗孤的罪行,或许还要算上惠昭皇帝之死。
等到顺利扳倒了当今,常山郡王之功,堪封摄政王。
但朝政上,以王茂昭为主,西北兵力尽在唐世恭之手。
最后的局面,就会变成这三人的角逐。
而他,将会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在这三人的夹缝中权衡算计,最后将挡在面前的权臣一一除去。
这是别人送到他面前的一条捷径,保全自己,伺机而动。
他本来也同意了,但是,现在他后悔了。
他想换一条路——
……
夜深人静,唐子谦一身深色便服,推开李穆的房门,闪身入内,掩门。
转头见太子殿下衣着整齐坐在书案前运笔,也不知是等他时顺便抄书,还是抄书时顺便等他。
唐子谦忍不住幸灾乐祸:“小白这是罚你抄几遍?”
“十遍。”李穆淡淡答道。
唐二小姐虽然把他带回来了,却声称他会坠崖是因为不守规矩擅自乱跑,于是很生气地罚他闭门思过,抄《礼记》十遍。
一时间,唐二小姐的铁血无情震惊不少下人的同时,也令大小姐赞许不已。
李穆倒是抄得挺乐意的,尤其想到这本抄本会被小姑娘拿在手里诵读,便抄得越发用心,即便唐子谦来了也舍不得搁笔。
唐子谦等了一会儿,忍不住了:“殿下?太子殿下?恕臣愚钝,您能明示一下这回在玩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