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枢看着李明义倒在面前时,有一瞬的恍惚。
他抬起头,眯起眼,看着远处那个一箭贯喉的少年。
李明义已死,大局已定。
周围还有战斗,但那少年一周却宁静了下来。
他松松牵着缰绳,催动坐骑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覆在脸上的青玉面具反射出冷冷的光。
大约是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缘故,无端有一种睥睨的姿态。
“晋王殿下。”少年下马,抱拳行礼。
语气静静淡淡,不卑不亢。
“秦宵?”李枢皱眉。
“臣在。”
“箭法不错。”李枢道。
“殿下谬赞。”少年垂了眸,面无波动。
李枢深深看了他一眼,冷道:“把这里收拾干净。”说罢,走向自己的坐骑。
“晋王殿下。”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枢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忍住没有回头。
少年的目光落在他背脊上,很轻,但令他背脊发寒。
那贯喉一箭,仿佛也贯穿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许多话,只能等着对方先开口。
再开口时,语气仍是静静淡淡:“常山郡王犯上作乱,已为臣等诛杀,请晋王殿下主持大局——”
……
常山郡王死后的镇州大局,不是李枢能主持得了的。
只有世子李行远能收拾。
李枢只说了几句话,就全权交给了李行远。
走出王府正殿,脚步一顿,回头,却见秦容仍站在李行远身侧。
两人均容貌出众,站在一处,如珠联璧合、日月相辉。
嫉妒瞬间疯狂涌出,几乎令他控制不住。
仿佛每次事关秦容,他都会魔怔不能自已。
李枢眼神暗了暗,僵硬着转身,大步往东园去。
秦宵及其部属如今都在东园。
离京短短数月,秦宵已经有了自己的部属。
这少年的成长快得惊人。
当今忌惮了十多年的常山郡王,就这么被他轻易取了性命。
李枢回味当时少年浑身的阴沉杀伐,只觉心惊肉跳。
倘若那少年再拿一支箭,取他性命似乎也不是很难。
不过李枢在东园见到他时,他却拿着一把匕首,坐在一块石头上,削着一截青霜未化的竹子。
夕阳如金,镀上少年精致的面部轮廓,光影交错中,像个温柔乖巧的孩子。
听到左右提醒,这个温柔乖巧的孩子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睛漆黑淡漠,李枢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左眼眼尾。
脸伤在右眼周围,恰好将左眼露出,眼尾有淡淡的红,似染胭脂。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晋王殿下有何吩咐?”少年没有起身行礼迎接,仍旧这么坐着,语气淡淡地问。
李枢正要说话,忽然见他抬起手中的匕首,顿时心头一凛,下意识退了一步。
寒光一闪——
少年手中的竹子被劈成两半。
李枢脸上青红交加。
少年看也没看他,低下头,继续劈砍竹子。
李枢看了他一会儿,问:“奉庆王令而来?”
“是。”
“领的哪支军队?”
“龙门寨降匪。”
“龙门寨一役,打得不错。”
“殿下谬赞。”
李枢站着问了这几句,见他始终不抬头,觉得有些尴尬,便随手拾起一截竹子,也想削着玩玩。
不料刚拾起,就被劈手夺去。
少年将竹子攥在手里,冷眼看他的模样突然稚气,倒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了。
李枢心中宽了几许,继续问:“你行军布阵师从何人?”
李穆动作一顿,语气不自觉温柔些许:“与唐二小姐一起读的兵书。”
“你既剿匪有功,又诛杀逆贼,待回京lùn_gōng行赏,直接封赏六品以上也不为过,”李枢停顿片刻,“晋王亲事府还缺个副典军。”
晋王亲事府,就是晋王府的侍卫,副典军官从五品。
晋王亲事府的副典军空缺,还是当初死了冯朴留下来的。
李穆想也没想便答道:“我会参加明年春试。”
这原是当着皇帝的面说过的,李枢也不能说什么。
一阵沉默后,李枢又问:“常山郡王仿佛认得你?”
“不认得。”李穆道。
他和李明义没见过,但李明义能认出他。
李明义倒下前,仿佛说了一个字,不知道李枢是不是听到了,才过来一阵打探。
“秦小姐同李行远有私交?”李枢又问。
“不知道。”
“不知道?”
李穆淡淡道:“我与她相识时日只怕尚不如晋王殿下。”
秦容虽然对他帮助不小,但明显还有所隐瞒。
譬如真秦宵的下落。
秦容承认自己还有个弟弟,却一直没见她很用心地找。
又譬如这次,也不知她同李行远之间发生过什么,李行远连见镇州诸将都带着她,确实有点不对劲。
要不要同二小姐说呢?
李穆心中想着,手上动作却没有停。
李枢也在留意他的动作。
只见他将削好的竹条交错,用细绳捆绑固定,动作娴熟得如同匠人。
“你在做什么?”李枢忍不住问。
李穆没有回答,修长手指灵活翻飞,没几下,就已初具轮廓。
他从旁拿了一截蜡烛,固定在竹条编成的笼中,再糊上纸。
这下不用他说,李枢也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蜡烛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