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他突然这样的说了一句。
沉鱼只觉他这话来的突兀,刹那抬眸,正对上他那墨如点漆的眼,夜色沉沉,床上流苏盈盈,窗外有风吹过,呼啦啦的打在雕花镂空的窗棂上,她忽觉眼睛一痛,一滴冷汗滑落在她的眼里。
“我只当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了,却原来是你……”他冷笑一声,额头上的冷汗越聚越多,沉鱼只觉心中一沉,伸出手来,去擦他头上的汗,他却一躲,肩膀一垂,就笔直的栽倒下去,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那床顶系着一只硕大的东珠,红络穗子,帘帐低垂,沉鱼小心的撑起身子,他躺在一边,胸口上,血迹斑斑,竟然是伤口开裂,流出血来,她慌忙的就用手去捂,他却将头一偏,只是不再看她。
那血从指缝中缓缓的渗了出来,沉鱼不由得发了慌,问道“王爷可知道伤药在哪里?”
他依旧不出声,只是看着窗棂上的万福字木格,沉鱼心下正着急,李春却慌忙的挑帘而入,他面色青白,映在那昏黄的灯火下,竟然透露出些许的森然来。
“王爷!大将军卫辽正在前厅等候,请求拜见王爷!”他语速极快,声音却是沙哑着的。
沉鱼一惊,下意识的手上一使劲,按在他的胸上,却听他一声闷哼,一把扯住沉鱼的手腕,看着沉鱼,那双眼睛黑的不起一丝涟漪,良久方听他道“你先下去吧,你也受伤了,却不要被人发现”
“是!”李春偷瞄了一眼床上,到底低声应了一句,就慌忙的退了出去。
桌子上的油灯“啪”的一声爆出一个灯花,沉鱼腕间一疼,却听他道“我真该杀了你!”
她正唬了一跳,又听他道“我真没有想到是你”他语调有些缓慢,竟然透露出些许的哀伤“有的时候我总是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了?”他微微笑了一下,却似嘲讽“可惜却是你,我却万万没有想到,卫辽那般的人物,竟然会把你放到青楼里去,我更加想不到……你竟肯为了他委身于我……”他说到这里,却是顿了一顿,到底闭上眼睛,他似乎已经累到了极处,面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知道那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屋外有些骚动,她知是请他的人到了,她起身,翻身下床,他却没动,嘴巴翕合两下,到底道“成王败寇,命中注定,我自是无怨,只是有一事相托……”他睁开眼,沉鱼正站在床边看着他,目光闪亮如天边星子,他只怔了一怔才到“只拜托你带她离开,这王府污秽,我却不忍心让它长待!”
沉鱼愣了一愣,却见他眼望着窗边,一眨不眨,一回头,正是那棵6穗的兰花,他微一浅笑,笑容却满是暖意“这是母妃生前的爱物,据说是从外祖家带来的陪嫁之物,我原来却不知这花草也能作为陪嫁的,只是它总不开花,所以我自是不甚喜欢,母妃却说花堪比人,君子兰乃花中君子,男儿当如是,我却依旧不爱它,皇家富贵,什么样的花草培育不起,区区一棵兰花有何金贵?只是后来……后来我却如何也……”他顿了一顿,却再也说不下去,沉鱼心中一动,正欲开口,却见他略一摆手,继续说道“后来,便如你所知的一般,母后带着我逃走了,却没有带走母妃,她只以车载过重,不能多带为由,拒绝带走母妃,别的后妃大吵大闹,混不见旧时风度,母妃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对她连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原儿乃是皇裔,娘娘乃是他的嫡母,以后臣妾不在,还请皇后娘娘多加照拂!”他冷冷一笑,笑容竟然分外的萧索凄凉“我那时才6岁,她只当我记不得了,我怎能忘……我怎能忘?”他咬紧牙关,齿间几乎流出血来“车载过重,简直可笑!她生生的害死我的母亲,你让我如何能苟延残喘的活在她的身边,这些年我委曲求全,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生取了她的性命……卫辽!都怪卫辽,都是卫辽,他借出征之际,趁我不备,私调了我驻扎在辽东的10万亲卫军,那些军队我一直暗中栽培良久,只盼着养军千日,用在一时,卫辽亲征匈奴,假说粮草不够,扎军辽东给养,却暗中买通供应给我军粮食的粮商,判断出我在辽东的亲卫军队绝对不止2万人,不动声色的,便以太后钦赐的虎符调走了我所有的军队,十年心血,毁于一旦,卫辽他还真是太后手下的第一忠臣!”
“啪啪啪”外面已有人在敲门,唤道“王爷可在里面,我家将军有要事相商,还请王爷移驾一会!”那声音虽是有礼,却带着一股子张扬韵味来,看来来人已是十拿九稳的抓住了司马原的把柄了!
司马原只一冷笑,躺在床上却未出声,却闻一阵水声,胸口一暖却是沉鱼手拿毛巾细细的将他伤口上的血迹擦干。
“你做什么?”他一把抓住沉鱼手腕,却见她抬头一笑,那笑容娴静婉约,恰如春风拂面一般,“我却从未见王爷像今日这般多言,情到深处言才真,君太妃娘娘与王爷自是母子情深,可见王爷今日所说俱是肺腑之言,沉鱼也觉欣喜,王爷能跟沉鱼这般的坦诚相见,也算是沉鱼三世修来的福气了!”她又一笑,伸手拉开司马原拽着自己的手臂,掏出怀中香帕细细的擦干他头上的虚汗,“王爷,只此一次,只要王爷信我,自此以后,你我同气连枝,生死与共!”
他心中一怔,忽的忆起那个晚上,她跪在地上,血迹斑斑,忽的抬头冷笑一声“我笑王爷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