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是好日子,朔一月不能空房,也顾不上了。谢家的马车队是早早的就准备好了,东西减了又减还是拉了二十几辆马车。
孙朗自然不放心,找了柱子跟墩子兄弟俩跟着,这些年,柱子是越发的稳重了,墩子的功夫不错,两个人在路上跟着,总归能照顾着点儿。
谢家那边自然是安排的妥妥的,猴子的本事那是不用说的,漕帮的老爷子也不放心孙子,身边带了足够的人。
十里凉亭,柳月娘实在是舍不得孙贞娴。贞娴长这么大,一直都是一转身就能看见的。就算是嫁了人,那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见着了。如今要去了云上,那可真的是天高水长。母女俩要再见一面可不是轻易的事儿了。
“娘,你别担心了,我就是去三年,到时候就回来了。再说了,外祖父外祖母还要去看看我们呢,要是有什么事儿啊,他们二老还能照应着些。您就放心吧。”孙贞娴要是眼睛红红的,都好几个晚上睡不好了。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的地方心上也不好受,现在看着娘泪水涟涟的,泪水都在眼里打转转了。
“娘——”李青果儿叹气,拉着柳月娘到一边,好歹把母女俩先分开才是,“这都到吉时了,吉时上路对贞娴好,一路上都顺顺当当的。娘,您说是不?”
“是——”柳月娘擦了擦泪水,点点头。
“再说了,您这么一哭,您看看,贞娴那边一直绷着呢。本来就伤心,您这么一哭哭不停了,那贞娴说不得就绷不住了不是?咱还是欢欢喜喜的送了贞娴走,让她也高高兴兴的,就当是出去玩一趟了。您说是不?”
“是——”柳月娘止住了泪水,抽了抽鼻子,“我就是心里难受,那时候啊,你奶奶不要她,我拼死拼活的要养活了她。那时候啊,我就是个小媳妇儿,一句顶嘴的话不敢说的。我那时候居然跟你奶奶翻了脸,这事儿啊,谁都不知道。我见到她要走了,我又想起来她当年就在我怀里,就这么一丁点儿小的时候呜呜我也不想哭的,我就是忍不住。要不我们一边儿坐着去吧,别在她眼前晃着,或者就好一些。”
柳月娘强忍住的泪水,忆苦思甜,又决堤了。
“好,您要是难受,我们一边儿待着去。好吧?”青果儿哄着柳月娘,到了亭子里去喝茶,润润嗓子。青果儿没娘,也不知道有娘惦记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或者也就跟这样差不多了。
谢夫人就算是坚强的知府夫人,最疼爱的儿子儿媳妇儿要走了,也未免红了眼眶。
吉时到了,贞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家人,才撩了帘子进了马车。前面的车队缓缓的动起来的时候,两个母亲才泪眼朦胧的起身,互相扶着,目送着渐渐远去的车队。
“亲家母,过两日,青果儿跟怀仁也要去扬州府了吧?到那时候啊,我们俩就多串串门,没事儿啊多溜达溜达。”谢夫人点了点眼角的泪,终究没有流下来。
“好。我还想着,啥时候去海天寺,给两个孩子烧烧香祈祈福呢,若是我们一同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柳月娘两个眼睛像是桃子似的肿着。
“那就说定了啊,我还惦记着方丈大师的拓本呢。可惜啊,以后可是找不到月娘这样的好手呢,能给我绣出一整幅的佛经来。你以前给我绣的金刚经我都收起来了,偶尔才拿出来看看,舍不得。”
谢夫人年纪大了,儿子们都不在身边,也渐渐的喜欢上了吃斋念佛。那些后院的姨娘,就随他们折腾去了,反正几个儿子都算是长大了,翻不出天来。几个庶女也都陆陆续续的说了亲事,远远地嫁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的。
“要是喜欢,让贞娴给你绣一副。那孩子就是懒,你啊得好好的敲打敲打她。”柳月娘抿了嘴笑,如今精细的绣活儿是做不了了,顶多也就是纳纳鞋底,做做衣裳,时间也不能长。
马车的影子在天边化作了一个黑点,渐渐的不见了。两家人才陆陆续续的回去。
马车摇摇晃晃的进了城,青果儿靠在孙怀仁的身上,怀仁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帮着打扇子,“我看着娘伤心的很,这两日啊,我忙的很,要收拾那些带走的东西。你没事儿也别在书房泡着了,外面铺子上的事儿也别跑了。”青果儿攥着怀仁腰上的荷包,闻了闻味儿,明显的淡了许多,看来是要换一个了。
“我知道了,每日里都去陪着我娘好了。我看你的东西收拾的也差不多了,我们少带一些,到时候再置办也行的。我年少离家,出外求学,现在跟我娘也不甚亲近。你看怀林黏黏糊糊的,我从小到大都懂事儿,也不跟娘撒娇。要说哄我娘开心,还不如你。”孙怀仁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长袍,摇着扇子倒是真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样子。
“你少来吧,就知道哄着我开心,不就是骗着我哄着娘开心么。我本来也不是因为你几句好话,我跟娘投缘,没你的功劳啊。”青果儿想想是这么个道理,说起来自己是个外人,两母子应该水泼不进的。孙家的情况倒是差了许多,婆婆跟儿媳妇儿的关系那是铁铁的,倒是孙怀仁跟柳月娘虽说心里是为了彼此好的,两个人能说的话倒是有限。
一来,柳月娘知道儿子从小离家,跟自己确实是不亲近。二来,孙怀仁是个闷葫芦,年少老成的,在家的时候话不多(跟青果儿在家的时候除外),渐渐的,虽说是自己的儿子,柳月娘心里也有些犯怵,母子俩的交流就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