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凉靠北,却更靠西,是以世人一般提及北地,所说的,都是幽、并之地。
时间进入到十一月后,北地终于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银装素裹,莽莽千里。
每年寒冬时,黄河故道总是会断流结冰,今年也不例外,只是如今寒气不够,滔滔水面上,只是刚刚结下一层薄冰,雍、司隶两地交接的一处渡口处,百余汉子正一面将三两艘不大的木舟推入水中,一面用木槌将冰面敲碎,临上船时,满脚冰雪的董卓一脚踩滑,砰的一下倒在地上。
“主公,还是属下等人去冀州走上一遭吧,这天寒地冻的,主公何必非要亲身前往?”许褚忙上前将董卓拉起,口中不住的劝说道,同样的话,他已经说了很多遍,只是董卓坚持,毫无效果。
大雪漫道,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被雪花覆盖,有些气温仍旧高些的,大雪早已化为冰水,夜间的时候冻上,而一到白天,则开始逐渐消融,冰雪交加,更加的光滑难行,一行人从长安出发,至此地渡口时,奔行已过数百里,很多时候,一行人都只能下马步行,董卓为此没少被摔。
“还是那句话,我们现在正面临着一个大的困难,度过去了,以后数年以至数十年中,我们都可遥遥领先于他人,度不过去,雍凉之地如今的大好形势,会在顷刻间崩塌,此行不容有失,按你所言当然也可以,却必然不会如我亲自前往的效果好,好了仲康,只是道路难行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伸手在身上拍打几下,董卓浑不在意的笑笑道。
许褚听了默然,同样的情形,已经经历无数次,以至于两人现在说这些的时候,想都不用想就可随口而出。他虽有些呆,却一点也不傻,一直跟随在董卓身边,他知道的事情,一点也不比别人少。
正如董卓说的一样,成则可飞天化龙,而如若败的话,情况将会比董卓所说的还要可怕,没有人能够想象,百多万人的挨个儿死亡,会给雍凉两地留下多大的创伤,这可不仅仅只是人口多点少点的问题,就好像十个死刑犯,你让人一起杀掉跟一个一个的杀,情况会一样吗?只要一想想百多万人饿殍的场景,许褚就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走吧,过了黄河就是并州了,如今并州在文达、叔至手中,我们一行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届时我们便可乔装城商队,直奔中山。”说到最后,董卓的声音微微抬高,让身边的百余汉子听得清楚,顿时将他们心底的惊惧消减了不少。
这百余人,皆是从“三杀卫”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忠心上没有丝毫问题,只是他们的这趟任务,让他们无论如何都惊惧万分,这倒不是他们贪生怕死,别说百余人,就算是单独行动,他们也不会有丝毫胆怯,只是董卓的安危,却成了高悬在他们颈上的一柄利剑,董卓的话,无疑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次出行,危险肯定是会有,他们能做的,就是在董卓遭遇危险的时候,昂然而出,怕,却并不代表他们不敢直面。
“希望会一切顺利吧。”见目的达到,董卓抬头望向远处,低声喃喃道。
前路未卜,就连董卓,其实心中也并无多少底气,说说简单,可是要到达并州,也还需有三、四百里的道路要从司隶走过,渡口的地方在河津,当地人又叫做龙门口,距离黄河与汾水的交汇处不远。
之后的路途,董卓一行人走的很是谨慎,沿着汾水北上,终于在五日后,堪堪行至霍县,并州之地,遥遥在望。
“果然是一处好地方,仲康你来看,你看这山,正好将并州与司隶两地隔开,若不是我们已提前探好了道路,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如此险峻之中,竟然别有生路。”一行人没有进城,而是在霍县更北一些的地方寻了一早已没了人迹的村落住了进去,篝火熊熊,映亮了董卓那杂乱错落的胡须,暖气一激,董卓的心情也陡然变得好了一些。
然而回应他的,是沉默。本就不擅言辞的许褚,在接连劝说董卓回程不得后,一路上就更少再出言。
霍县说是一个县城,城墙其实低矮的可以,这里临近边地,匈奴入侵,这里总是难逃一劫,经年之下,有些出路的富户都逃亡他处,只有一些故土难离,以及毫无其他亲朋可以投奔的人才选择了留下,在这块土地上坚守着,麻木,绝望。
看着手中有关霍县的消息,董卓久久无语,记忆中的凉州,好像在当年边患不断的时候,也跟现在的霍县相差无几,之后幸运地是,凉州之地出了他一个董卓,而霍县却没有,也许这就是为何他在凉州,会有那么大的威信的缘由吧?
“明天开始,我们就能进入到冀州境内了,从这之后,就不再需要考虑马力的问题了,后面的路,大家都加快速度吧,若是来得及的话,两个月的时间,也该够我们走趟来回了。”沉默良久,董卓又再次出声道。
“诺。”众人沉声答应,而后许褚起身,将一处燃烧的篝火移开,旋即将之前收集到得茅草展开铺在滚烫的地面上,直到铺了厚厚的一层后,才又回到董卓身边嗡着声音道:“天已经晚了,还请主公早早休息。”
“好,让兄弟们轮流守夜,其余人也都先休息吧。”董卓也不矫情,起身走到草榻边坐下,旋即和衣躺了下来。
连日不停赶路,就算是一个铁人只怕也承受不住,这段日子,董卓的体重已经直线下降,原本就已有了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