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抵达雁门关时候已是黄昏，虽然疲惫，但也没拒绝李道玄的设宴。/p
当晚，大厅内巨烛点燃，大摆宴席，雁门关上下将校齐聚一堂，李道玄推李善坐在上首, 后者坚辞……最后崔信以天使的身份坐在上首，李道玄、李善分左右陪坐。/p
三巡酒罢，李道玄问起马邑诸事，李善……当事人是不能自我吹嘘的，刘世让还在马邑，王君昊毕竟没有明面上的身份。/p
李善朝崔信使了个眼色……后者板着脸一声不吭。/p
场面有点古怪, 其他人不知道，但撞破了崔信痛斥李善的李道玄心里有数……这位崔舍人也太过了点, 呃, 虽然还没定亲怀仁就纳了美妾，的确有所不妥。/p
不过，李道玄倒是觉得……对于崔信的痛斥，李善甘之如饴。/p
但场面总不能就这么僵着，李道玄侧头看了眼元普，笑问道：“听闻崔舍人宣读诏书，招抚苑君璋，元兄也在场？”/p
“是。”元普起身行礼，“苑君璋双膝跪地，叩谢天恩。”/p
下面有些许躁动，这些将校在河东任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大都是本地人，而且大部分都是和苑君璋麾下大军交过手的。/p
自苑君璋领刘武周旧部复起之后，声势相当不小，仅仅攻入代州、忻州就有数次, 还曾随颉利可汗几乎打穿了整个河东道, 最后一任代州总管李大恩就是死在苑君璋手中。/p
双膝跪地，叩谢天恩……无数道视线投向泰然自若的李善，能将一度嚣张狂妄数次拒绝陛下招抚的苑君璋逼迫到此番境地，真是好手段！/p
和其他人不同，元普是仅有两个从头到尾旁听李善、苑君璋谈判的人，另一个是刘世让，他们都深深感慨于李善对突厥局势的了解，更感慨于一个未满二十岁的青年有如此深的心思。/p
元普看向李善的视线夹杂着忌惮，轻声道：“崔舍人宣读诏书，馆陶县公言此番招抚，当以头颅以贺……苑君璋即斩郁射设头颅以献。”/p
下面的躁动立即平息下来，郁射设这个名字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处罗可汗三子，先后监军刘武周、梁师都、苑君璋，是突厥王族中数的出来的人物。/p
“斩郁射设头颅，苑君璋当不至再首鼠两端。”崔信突然开口，“怀仁此举，于代州乃至河东实有大功，不愧怀仁之名。”/p
崔信再如何在心中痛斥李善, 也不希望李善的声名受到影响……以这种手段逼迫苑君璋投唐, 说起来手段实在狠了点。/p
对外自然无所谓, 但对内就不好说了……至少日后同僚会有所忌惮, 认为李善是个不讲规矩的人。/p
接下来，崔信从头到尾描绘马邑十日的一切……只是削除了李善和郁射设、结社率勾肩搭背、呼朋唤友，而是大篇幅的讲述第一次行招抚事，郁射设、结社率突然领兵南下。/p
坐在下首位的李高迁脸颊动了动，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转了过去，正和李善撞了个正着。/p
李善脸上犹带笑意，但目光清冷。/p
李高迁的身子微微颤抖……他当然知道这位青年是什么意思。/p
怎么可能那么巧，李善、崔信抵达马邑第二日行招抚事，郁射设、结社率恰巧从云州南下阻扰苑君璋投唐。/p
必然有人通风报信！/p
李高迁的心里充斥着巨大的荒谬感，自己举告刘世让暗通突厥，结果刘世让却借助李善而翻身，洗刷污名……他不认为自己的举告还能成功。/p
相反的，如果李善穷追不舍，李高迁自己很可能被扣上暗通突厥的罪名……通风报信使刘世让陷于马邑，这个理由只是勉强，但再加上李高迁诬告刘世让，那理由就足够充分了。/p
宴席很快就结束了，一方面是因为毕竟身在雁门关，不能大肆饮乐，一方面李善一行人急奔雁门，已经非常疲惫，当然了……也有崔信实在不想太过吹嘘李善的原因。/p
已经吹得有点过了……崔信住了嘴，但元普津津有味的说起在那破落村落中，李善如何率亲卫回首的一幕幕。/p
宴席结束后，将校纷纷退下，而李高迁拖延到最后，迟疑着来到李善面前。/p
李善转头四顾，薛忠等人悄然退下，厅内只留下了李道玄、崔信、元普，角落处，闻讯刚刚赶到雁门关的马周踱步而来。/p
“江夏郡公。”李善抬起头，平静的问：“在下赴任代县令，与郡公几度相交，可有得罪足下之处？”/p
不等李高迁回答，李善继续问：“商路分润，在下可少给了足下一文钱？”/p
“即使大败而归，朝中问罪，从左武卫大将军降为骠骑将军，在下可曾忘却昔日约定，可曾落井下石？”/p
李善霍然起身，“你要让刘世让万劫不复，与在下何干？”/p
“让刘世让陷于马邑，你可曾考虑过某李怀仁的性命？！”/p
李高迁脸色灰败，“怀仁，不是我……”/p
“唯恐消息泄露，使突厥得闻，启程前某就拜托淮阳王亲自坐镇雁门关，不放一人出关！”李善冷笑道：“能翻阅崇山峻岭，绕过雁门关而入朔州，必为熟悉地理之人。”/p
“而江夏郡公驻守雁门关已有年许，想必不难办到。”/p
李道玄还没听出什么，崔信却眉头大皱，他记得自己在马邑和李善商议此事……李善还很确定不会是李高迁、李神符的手笔。/p
崔信正要开口，却看见踱步过来的马周向自己微微摇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