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五日,凌晨四点,时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平湖,莫氏庄园,新二师师部。
吴铭忽然从睡梦中惊醒,翻身坐起,只觉右腿小腿肌肉绷得紧紧的,一阵剧痛传来,全身大汗淋漓,一种心悸的不适感油然袭上心头。
按摩了一下抽筋的右小腿,吴铭坐到床沿,从床头柜上的衣服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吸了一会儿,感觉身体舒服了些,这才披上衣服,起身来到纸糊的窗户前,推开窗,看向黑色的夜空。
“吱呀”一声,正在隔壁休息的承元听到吴铭房里的响动声,赶忙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临窗而望的吴铭,有些惊讶地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吴铭摇摇头:“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透透气对了,昨晚有什么紧急电报吗?”
“没有”
承元回答得很于脆,想了想又道:“这几天乍浦及周边地区风平浪静,海上连帆影都没见一个……临入睡前我到电讯室与各团通过电话,一切安好”
“那就好”
吴铭抬腕看了看表:“才清晨四点一刻……你快去睡吧,回头我也睡个回笼觉……娘希匹,不知道怎么搞的,老子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情”
承元呵呵一笑:“恐怕是担心上海那边的战事吧……听说现在那里每天都要死几千人,源源不断的新兵通过铁路、公路和水路运往前线补充消耗,实在太可怕了”
“是啊”
吴铭顿时释然,苦笑着说:“幸亏咱们溜得快,否则也是炮灰的命……蒋委员长的嫡系打残了可以补充,咱们可没有那样的待遇,人没了说不一定编制都会取消,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或许我内心深处为此感到恐惧吧”
说完,吴铭摆摆手,主动关上窗户,回到床上躺下。
当吴铭渐入梦乡的时候,正在全公亭组织青年男女学生训练的国民党苏浙抗日别动总队金山卫基地大队长廖曙东少校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敲门的是一个肤色黝黑的渔民姑娘,脸色冻得发青,嘴唇直打哆嗦,结结巴巴地向长官报告:“……不……不好了,敌人……敌人来了,海上……”
“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廖少校和颜悦色地问道。
渔民姑娘冷静下来,连忙详细说明,原来姑娘夜宿在海边的渔船上,半夜时被一阵响动惊醒,于是起床侧耳聆听,听到夜色里传来许多日本人叽里呱啦的声音,估计日军正在连夜组织人上岸,于是赶紧下船来向军队报告。
廖少校眉头皱了起来。上级并没有命令他们担任防守海岸线和抗击日军登陆的任务,特务处和青帮合作建立的别动大队的使命,是训练有觉悟的青年和爱国学生,尽快将他们转变为掌握特殊作战技巧的军事骨于,然后派到敌后进行游击战。
但是,现在出现敌情,廖少校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沉思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决定率领麾下经受了一个月训练,基本掌握射击、投弹、格斗、捕俘等技术的别动大队,利用地形节节抗击,等到大军赶到将登陆的敌人一举消灭。
随后,廖少校感谢了渔民姑娘,又让全体女兵赶往驻守金山卫的中国守军驻地报信,自己率领三百多名学员出击,部队跑步向海边出发。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大海浮现了一丝轮廓。
沉着冷静的廖大队长率领部队隐蔽运动到海岸边,当他小心地匍匐着爬到一道土坎前,举起望远镜观察敌情的时候,被眼前出现的一片壮观景象弄得目瞪口呆。
黑压压的日军士兵正在有条不紊地登陆。
远处的海面上,飘扬着数不清的宣传气球,气球飘带上用中文写着“百万皇军登陆杭州湾”的豪迈口号,远处海面上停泊着数以百计的日军战舰,近处海滩上,日军的登陆艇和冲锋舟好像渔汛期间繁忙的快蟹船一般,颠颠簸簸地把日军的步兵和武器装备源源不断地运到全公亭狭长的海岸上。
大敌当前,军人没有任何理由悄悄撤退,很快,一场以卵击石或者说是飞蛾扑火式的战斗爆发,日军的登陆节奏受到短暂于扰,但很快就平息。
清晨七点,太阳渐渐升了起来,距离全公亭登陆点约三四公里的大海上,正在缓缓行驶的日军舰队,开始转变队形,向东北方海面航行,逐渐靠近大小金山岛,然后将舰炮对准与全公亭相距约十多公里的金山卫海岸的**防御工事。
随着全公亭一线登陆的日军开始向右翼迂回,海面上数量众多的登陆艇和冲锋舟再次脱离舰队,朝着金山卫登陆点驶去。
日本海军“比睿”号战列舰上,第十军司令官柳川平助中将拍了拍身上的晨露,侧过头看了身旁的将佐一眼。
似乎感受到司令官的目光,众多日本陆海军军官都努力抬起头,脸上喜悦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柳川平助再次把视线投向前方中**队防御阵地,脑海里回忆起初到中国时的一幕幕。
半个月前,赋闲在家无所事事的柳川平助重新穿上军装,奉命调往淞沪战场时,上海正面战场日本与中**队已经处于一种极为血腥的堑壕战阶段,几乎每一天日军都会出现大量伤亡。
九月下旬,中国左翼作战军撤入潘泾河之线预定阵地,置第一线主力于蕴藻浜以北,潘泾、狄泾两河东西地区。这时,日军第三师团沿宝刘公路西进,企图突破潘泾和狄泾中**队阵线,进占刘行和顾家宅两大腰带,随后南渡蕴藻浜。
日军第十一师团会同新到的重藤支队,沿月罗公路南北之线,由东向西,打算在潘泾、狄泾与杨泾三条河流之间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