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犹如头顶一道闪电,登时就把陆襄给劈麻了,什么?老爹不惜将自己委身给墨梅雪刃,居然没找李瑞报仇?甚至让他至今还苟活于世!这为什么?!
而一旁,龙尧在这霎时之间,一颗揪了很久很久的心,终于舒展开了。
那几年,自从酒后一别,虽没有再与江泊宁相见,不过那天对酒比武的情谊,他一直记得,他发自肺腑地欣赏这个年轻人,没能在危难之际及时挽救他,于他而言,是一场很大很大的遗憾。
他一看血麒麟的尸身,就知道是梅玄桢的手笔,后来就听说江泊宁成了墨梅雪刃,他总怀疑是因为自己晚了一步,致使他从此之后步入歧途。
龙尧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会对人产生多么大的冲击,偏偏拉他一把的人,是梅玄桢,他又处境艰难,在绝望的境地里,他极有可能破釜沉舟,抛开一切,将梅玄桢作为靠山,利用墨梅雪刃的势力去对付官僚权贵。
如果当初,万工阁早一些收留他,能早一步赶到不逢山,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惜,没有如果,这份愧疚,足足在龙尧心中积压了十几年,因此当江泊宁的女儿杀死了雷钦,面临墨梅雪刃的报复时,他宁愿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要换她一条命。
梅玄桢这个人,没血没肉,他对谁都下得去手,不会因陆襄是江泊宁女儿而心慈手软,龙尧很清楚这一点,毕竟,不是谁都有本事让他伤而不杀的。
如今看来,事情比预想的还要复杂许多,江泊宁既不是报复,却又突然性情大变,这就很匪夷所思了,难道他真就自甘堕落?也许善与恶,根本没有什么界限,就像太阳光照射大地时,人和影子始终都分不开。
陆襄惊愣了好一阵子,然后狐疑地盯着梅玄桢,说话声音已没有了底气,甚至颤抖:“你……你是说,我爹的这回事,还……还另有隐情?”
梅玄桢把头偏开,淡淡的说:“也许有,也许没有,我怎么知道,你应该去问江泊宁,你去问,说不定能查出什么,不问,江泊宁到死都还是墨梅雪刃。”
一听到这句话,陆襄脑中轰地一响,甚至龙尧的瞳孔都不由收缩,仿佛受到了惊雷一般,这话说得云山雾绕,看似什么信息也没提供,实则暗戳戳地说,江泊宁或许根本就不是墨梅雪刃!
从被靖元司指认开始,陆襄心里一步步逐渐接受老爹是墨梅雪刃的事实,唯一的挣扎,就是他加入的理由,从回报恩情,到被梅玄桢逼迫,再到被权贵逼迫,陆襄每相信一个假设,都被梅玄桢冷酷地否决了。
到了最后一步,她甚至都已经有所动摇——老爹就是货真价实的弃善从恶!可突然间梅玄桢说,老爹也许根本就不是他的人,这种跌入谷底又陡然看见曙光的心情,实在难以言喻。
陆襄挺直了身板,目中射出两道如电的光芒,盯着对面这个傲视天下的尊主:“你说,说不定能查出什么,不然我爹就是墨梅雪刃,到底是什么意思?”
梅玄桢扶了扶额头,无奈道:“你是不是听不懂话,我让你去问江泊宁。”
陆襄暗自窒息,看似他指了一条路,其实把路全都堵死了,他不会不知道,如果江泊宁肯说,早就亲口说出来了,他脾气又倔又顽固,就算被逼问到头顶上,不肯说也咬死不会说。
“你到底想怎样?!”陆襄实在忍无可忍。
这时候,梅玄桢坐了起来,轻轻一拂袖,案几上蓦地多了一杯竹碗清茶:“你不去找江泊宁,在这里大呼小叫干什么?”他下逐客令了。
“你!……”陆襄几乎气急得快要崩溃了。这个人到底要干嘛,故意让人隐隐看到希望,却又不痛痛快快说明白,他费这么一番周折究竟为的什么啊?
这个时候,龙尧在旁边一言不发,他觉得梅玄桢的话大有问题,当年江泊宁可是实打实的,以墨梅雪刃的名义干了不少坏事,而且梅玄桢这个人,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在这一场会面里,他先否定掉江泊宁一事的几种可能,再抛出他或许不是墨梅的悬念,引出别人的迫切希望,却又戛然而止。他反复强调他不知道,极有可能他真的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好挑起陆襄的决心,让她非要去找江泊宁问个明白不可。
不过这只是龙尧的猜测,局面到底是什么,仍然扑朔迷离,现在的关键在于陆襄的态度,看她到底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找到一个办法,让梅玄桢主动让步,不然就只能一无所获地回去。
陆襄的决心没有动摇,倘若老爹真不是墨梅雪刃,她这做女儿的,决不会让他蒙受冤屈,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为他彻查到底,她心头一横,决定豁出去了,正视梅玄桢,道:“我跟你打个赌。”
梅玄桢笑了:“继续说。”
“我一定会把真相查清楚,到时候你要按我先前所说,将真相昭告天下,还我爹清白。”
这个赌局,由陆襄说出来,似乎没有什么压制力,远不足以让梅玄桢动摇,龙尧不由捏了一把汗,不过梅玄桢倒是给了个面子:“倘若你查不出,该如何?”
陆襄抬手一指:“那我就砸了那块匾,反正没有退路!”
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破釜沉舟了,这块匾额挂在梅玄桢屋里,显然表示,匾于他而言,也有某种意义,陆襄要砸了家里那一幅,就看他梅玄桢还坐不坐的住,这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梅玄桢脸上一呆,然后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