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收拢,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像一个溺了水的孩子扑打着四肢,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咳咳——咳咳——”彻底清醒时,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对我的桎梏,我此时干咳着,正伏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我不知道那是你母亲……”恢复神志,我立马解释道,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脱口道出。
“那你认为是什么?”他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说得十分艰难。
“我认为……”我嗫嚅。
“你认为我和日本人勾结,你认为我把货物卖给日本人,你认为我趁国难当头,民族危亡,滥发国难财。”他一口气把我对他的误会统统说了出来。
“吕詹,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从来就不曾相信过我。”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森冷,以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不仅平静,而且飘渺,被风轻轻一吹,就已经飘散在空气中,若不是我离他近在咫尺,根本听不到他在话音,那平静的语气和刚刚咆哮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让人更加胆颤心惊,犹如愤极过后的人万念俱灰,等待他的只是狠绝的极致。
“吕詹,”感受到他的心痛,我的心也在痛,“你知道我做事总是莽莽撞撞,我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算做错了事,我也死不认错,就算认错,也是死不违改,但是,这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吕詹,杀人偿命,你为母报仇天经地义,如果杀了我可以平复你的愤怒和痛苦,那就杀了我吧。”我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等待着他的再次判刑。
“你认为你作出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样子我母亲就能复活了吗?”片刻后,他冷声道,“我做事向来不看过程,不问动机,或许你只是认为那是普通货物,或许你只是想阻止我和日本人的龌龊交易,但是事情发生了,我母亲死了,纵使你不想害我母亲,但她的死终归是因你所致……”他说到此,发声已是极其艰难,隔了半晌,才接着说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
听到他这话,我站立不住,身子摇晃起来。
曾几何时,我把遇到你看作是我最不幸的遭遇,而现在,我感谢上苍让我遇见你,因为它已经成为了我最幸运的事情,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美好的时光,吕詹,每次我做了错事,都是你护着我,替我出头,给我摆平扫尾,可是,现在你不要我了,以后没有了你,我怎么办?
“吕詹,对不起,我不分来由不加思量就对你胡乱揣测,致使现在造成了无法弥补的过错,”我拉住他恳求道,“你可以恨我恼我骂我打我,但求你不要不理我,行吗?”我看着他,极尽真切,一心一意只求将他留住。他偏头看向我,赤红的双目现在已经恢复,如同往常一般深邃得让人难以琢磨,冷沉、淡漠,让人难以亲近,让人近之而恐惧,但却又有那么一瞬间,他收起了眼中的锋芒,像往常一样溺爱地看着我,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刻,我看到了惜日他对我的柔情,看到了他的动容,虽然仅是一瞬间,但却给了我一丝希望,我鼓起勇气,拽着他,再次说道:“吕詹,不要抛下我。”
风依然在呼啸,树叶依然沙沙作响,而我的时间像停止了一般,我紧紧地拉着他,定定地看着他,在心里虔诚地祈祷,祈求他回心转意,再次宽容我,再次接纳我。等待,无比漫长。
“滚!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你给我滚!”没有期盼中的原谅,言辞狠毒,但却是以他一贯冷沉地语气,他一双深瞳又是变得目眦欲裂,手一甩,毫不留情地将我推开。
“我们走!”他对一干手下下令道。
“吕詹,要不你就杀了我!”见他要走,我挡在他面前,不是矫情,不是作戏,而是发自心底的,决心以死谢罪。
他根本不理我,甚至根本没有看我一眼,他面色森冷,眼如寒冰,右手抬过将我轻而易举地拂到一边,然后径直离去。
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恐惧陡增。簌簌站在风中,只感觉全世界将自己遗弃。吕詹,现在我是多想再次握紧你的手,感受你的怀抱温暖,多想得到你的悉心呵护,体贴溺爱,但是,一切已是痴人说梦,一切都已经不再可能。
这一刻,我才知道,我怕的不是你的阴险,不是你的狡诈,不是你的狠绝,不是你的强霸,不是将我禁锢软禁,不是对我咆哮怒骂,甚至不是将我掐死偿命,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对我视而不见……
“吕詹——”我在他身后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几欲奔上前,却被他几个手下压住,动弹不得,“吕詹,原谅我……”他人已走远,不可能听到我的声音,我心中悲恸再难抑制,终于克制不住地嘶声恸哭起来。
吕詹,今时今日,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是如此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