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远没有司马睿这惊心动魄的勇气,也许他对她的爱,远比她想象的轰烈,甚至远远凌驾于她之上。
她原以为离开他便是成就他,却从不知她的离开同样可以毁了他。
石碑一旁,露出一小块丝帕的边缘,小心的将掩埋的雪扫去,她只感觉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将那丝帕打开,里面果真是那块玄色濯濯的玉佩,隐隐有些杂纹,篆刻着“厚德载物”四字,穗子是上好的捻金丝线……。那包裹着的丝帕并不名贵,是她十三岁时所绣,专门用来保护救命恩人的玉佩,已经隔了十几年的光阴,这帕子已经很旧了,上面绣着的迎春花却依旧灼灼……。当年这玉佩被田四典当,瑞祥当铺的掌柜曾答应等她赎回,可是等她进了王府差小桥去当铺,掌柜的才告诉她早在这玉佩被典当的当天,就被一位贵公子以重金买下……
握住玉佩的手抖得厉害,她突然想笑,可是莫名的眼中腾起水雾,是他,真的是他,一直都是他…。自己少女时期全部的梦想,心心念念的司马景文……原来,他真的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泪眼朦胧间,她似乎逐渐明白了什么,缓缓回过头去,果真就看到一抹墨色的身影,束起的长发两鬓斑白,寒风呼啸而过,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望向她的眼神亦是亘古不变的深邃。
他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虚幻的背景,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使人不敢直视,完美俊逸的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良久的对望,孟央看到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瞬时有些不知所措,慌乱的眼泪就要落下。
“怎么又哭了。”如同从前一般皱起的眉头,他的声音带着浅浅的无奈:“总是这样爱哭,日后把王府淹了可怎么好。”
说罢,他向着跪在地上的她伸出手,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快起来吧。”
他的手掌干净且修长,一如既往的令她向往,那掌心定是十分的温暖,可是她却压抑住了自己的心,沉默着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垂下头自己站了起来。
跪了太久,膝盖都已经麻木,艰难的起了身,岂料双腿有些发软,摇摇的就要倒下。在这一瞬间,司马睿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的拥着再也不愿松开。
“天气暖和了,用不了多久,西暖阁的迎春花就开了,院子里坏了的秋千也被我修好了,绿秀把屋子打扫的很干净……咱们可以回家了。”
怔怔的被他抱在怀中,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衫,终究忍不住哽咽道:“司马景文,我已经回不去了。”
她的眼泪从来都使他慌乱,于是将她抱的更紧了:“琅邪王府就是你的家,我和裒儿都来接你了,怎么会回不去,你看,这两个月的时间我把一切都处理好了,再也没人敢伤害你。”
“不是这样的,”她喃喃的哭道:“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从来没有人伤害过我,是我自己不能回去了。”
“央央,我哪里做的不好都可以改,以后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们就像从前一样,别不爱我,求你,跟我回去吧。”
“司马景文,不要求我,求你不要求我,就当做我们不曾相遇过,把我忘了吧,做回那个威震天下的琅邪王。”
“你真的这么狠心?我已经做到了如此的地步,我这样哀求你,你就真的这么厌恶我,甚至要当做从来没有相遇过,我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不要再说了!”她的心还不够痛吗,她只是飘零于乱世之中的平凡女子,为何上天硬是要她卷入这场争斗,从头到尾,她想要的不过是安稳的生活。
“我们无法像从前一样了,琅邪王府从来也不是我的家,你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知不知道我是如何活在噩梦之中的,只要闭上眼睛,就是小桥的血,慈夫人的血,香晴和夏云的血,她们所有人的血!回不去了,司马景文,真的回不去了……”
话未说完,她已经泣不成声,司马睿只能紧紧抱着她,不敢松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又会离他而去,跌落万丈深渊。
“央央,我错了,我错了……别离开我。”
泪眼朦胧的望着他,他面上的慌乱使得她有些恍惚,脑中一片茫然,突然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衣袖:“司马景文,你可还记得我多年前在华清寺对你说的话,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舍弃你的权利和地位,带我离开。”
司马睿从来不知,她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就如同她也从来不知他的苦衷。
“央央,来不及了。”
一句来不及了,打碎了她所有的梦,愣怔的望着他,不由得低笑一声:“是啊,来不及了,你不愿意。”
听出她语气中的凄然,他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变得复杂:“这世间的权利和地位对我早已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怕没命带你活着离开,从我得知你已经死了的那刻起,便已经做了孤注一掷的打算,在这个关头带你离开,只会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右颊,柔声道:“现在不一样了,我有足够的能力护你周全,跟我回去,日后我会做到真正的权倾天下,等到没了任何的威胁,你若还是想走,我便带你离开,我司马景文说到做到。”
他的面上有着掌控一切的霸气,使得孟央不安,垂下的眼睫有些惶然:“那就等你真正做到了权倾天下,再来接我回去,我不愿成为你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