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是真穷。
连绵起伏的山,仿佛把活人的生气都吸走了,生病的人出乎意料的多,把乡镇的卫生院堵得水泄不通。
宋娇娇一打听,这才从老乡的嘴里得知,附近的山脉里有好几个大型矿场,矿工们靠着山活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山自然也沉积到人的身体里,拖着人再也走不动了。
尘肺、耳聋、慢性中毒……数不清的病症,一点一点消耗着原本就微薄的收入,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还没走近,宋娇娇就能听到卫生所传出来的咳嗽声。
人太多了,排队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而且人多眼杂,也不安全,想了想,她没进去凑热闹,准备先找个招待所,把几人安置下,然后找个药店,给郑筠心抓点药。
招待所门口挺简陋,院子里栽着几棵高大的杨树,东边是“浴池”,白牌子红字挺醒目,得凭票进,宋娇娇浑身湿黏黏的,倒还挺想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只是一想到澡堂子里,大家都在大池子里泡着,互相搓背,就歇了心思。
还是继续这样脏兮兮的“伪装”着吧,至少安全点。
登记房间的时候,保险起见,宋娇娇只开了一间房,而且用的是郑筠心的身份证明。
这年头,没有档案所在地开具的出行证明,连县城都出不去,对男女关系的管控也十分的严格,像是一男一女来招待所开房间,如果没有结婚证等能证明夫妻关系的东西,服务员是不会允许只开一间房的。
宋娇娇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原本就清亮的眸子,顿时溢出水光,她眼巴巴地看着服务员,“姐姐,我们是从别的地方过来投奔亲戚的,亲戚没找着,总不能睡在大街上,只好先找个地方住下,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了,能不能通融通融呀?”
边说着,她掏出了几根红薯干,放到服务台上,红薯干是出发前,王夏荷塞她背包里,让她路上垫垫肚子的,她嫌沉,只抓了一小把,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她长得实在是讨人喜欢。
即使脸上脏兮兮的沾着黑灰,头发也乱糟糟的像鸡窝,可那双水润润的眼睛,就跟会说话一样,被盯着看,绝对说不出个不字。
而且几人的形象,简直不能再心酸了,人总是会本能的同情弱者。
服务员抬头看了宋娇娇一眼,面无表情道:“没有证明,一间房只能住一个人,这是三楼最西边328号房的钥匙。”
说完了这话,她站起身,拿着水杯往后头走去了。
服务台空了下来,没人盯着,还不是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宋娇娇拿上钥匙,赶紧催着大家往三楼走,心里则默默的对这个服务员姐姐说了声谢谢。
偏远乡镇的招待所,自然比不上京市,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不过久无人住的小木屋她都睡了,更不可能嫌弃环境简陋,总比睡大街强。
她走到窗边,往外头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异常,就对哄着“陆大傻”的蒋姨说:“筠心还得拜托您照顾着,我出去给他拿点退烧药,等他情况稍微好一点,咱们就出发去京市吧?”
她没问为什么会有人追杀,谁身上还没点故事呢,只是直觉这事不简单,“要不我让我家人来接咱们?”她想了想,提议道。
蒋姨正在帮“陆大傻”擦嘴的动作一顿,回头对上宋娇娇清澈的双眼,点了点头,“也好。”
“行,那你们先在这休息休息,我去去就回。”宋娇娇拧了个湿毛巾,敷在郑筠心额头,见他迷迷糊糊,还能醒过来,估摸着还能撑一会,她提醒蒋姨插上门,离开了招待所。
好在这年头大部分人的本质是好的,还没有故意指错路的情况,沿着从路人大娘那要来的地址,她找到了药房。
在药房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白白的小脸,红红的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她看。
宋娇娇自认眼睛又大又亮,身边的人,鲜少有眼睛比她还要出色的,但毕竟不是纯粹的十八岁少女,她心里藏了太多事,眼睛自然也没了那股纯然的剔透感。
可眼前这小姑娘,眼睛润的就跟水洗一样,干净的好似不掺杂一丝杂质。
人啊,总是会被美好的事物吸引。
她将仅剩的红薯干掏了出来,“小妹妹,请你吃红薯干。”
随后,她转身,朝着药房走去,跨过门槛的时候,跟一个年轻男人擦肩而过。
他大步下了台阶,一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明明看着年纪不大,可抱起人来却显得那么轻松。
小姑娘扒在年轻男人的肩头,还在冲她甜甜的笑,宋娇娇回以微笑,感觉心情都变好了一些,不过只是个小插曲,她没放在心上,直接进了药房。
拿了点伤寒药,还有杀菌消炎的,她又花了几毛钱,借用药房里的砂锅,回去招待所也没地方煎药,倒不如在药房里一次性弄好,还能让药童帮帮忙。
带着煎好的药,她从药房的后门离开。
巷子幽暗,人烟稀少。
宋娇娇出神的想着等会要求助谁,袖子突然被扯住了,一侧眸,对上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是刚才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唇色苍白,一张一合,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原来刚才自己给她东西吃,她没有回应,是因为她不能说话啊,真是可惜了……
“你找我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