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筝被那怆然的声音击中了心,示意桃音搀扶着自己向前行去。但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宫婢陪在青影身侧,在听到响动的时候,缓缓转过身来。略带着悲伤的眸子定定看着屿筝半晌,便朝着青影低声说道:“主子,好像是筝顺常……”
“筝顺常?”青影微微一怔,随即转过身来。屿筝便看到一副苍白憔悴却沉静如雪的面容。
女子一袭青锦孔雀千水裙,许是身子虚弱的原因,又罩了一件戴青云雾烟罗衫。随云髻上簪着金玉流苏,看上去清雅温仪。然而眉目之间的憔悴悲伤之色却似云雾缭绕,让所见之人顿生怜惜。
皇上登基后专宠淳贵人,也便是之后薨逝的淳仪皇贵妃,故而后宫中的嫔妃并不众多。屿筝虽不曾一一礼见,但尽数都是知晓的。唯独眼前的女子,让她陌生,可看她的妆扮,虽是简单清雅,却也能大致瞧出些端倪来。宫里不得见的,只怕也只有绮贵嫔了。屿筝略一沉思,便走上前去盈盈一礼:“臣妾给贵嫔娘娘请安……”
见屿筝如此明晰地称呼自己,绮贵嫔自是有些诧异,但也不过转瞬即逝,面上浮起一丝浅笑:“筝顺常如此聪慧,怪不得颇得圣心……”
屿筝脸颊微微一红,看上去似是不甚娇羞,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恼怒之下,才会脸颊发烫。
颇得圣心?倒不如说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顺德行宫时,皇上夜夜身批风露而至,神情懊恼间,孩童般模样说着的话看似那般体贴真心。屿筝也记得他广阔温暖的胸膛,像是能把自己全然揉碎,放入心中一般。
可回宫后,却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甚至比之前更加疏离。加之屿璃姐姐有了身孕的喜讯,便也再难见到皇上一面。
可是宫中莫不传言皇上独宠她筝顺常,堪比当年淳贵人。
也许到了此时,屿筝才多少能体会雪儿姐姐的处境,太多虚名浮华后,也并非是一颗坦然温暖的心。她终于能够明白,妆匣中雪儿姐姐写下的信笺中藏着多少无奈心酸。
绮贵嫔见屿筝抚礼之后久久不曾起身,便轻咳一声道:“筝顺常不必多礼,既能在此处相遇,也算缘分。不知筝顺常有没有闲暇陪本宫走走……”
屿筝起身轻应,便随着绮贵嫔在芙蓉园中缓缓行步。绮贵嫔并不急于开口,
只悄然打量着身侧的筝顺常。皇上在猎苑抱着她回行宫的事,早已传遍后宫。
原来皇上新宠的便是眼前这女子,瞧不出多少美艳娇媚来,亦无娇矜之色,倒是有股难以掩饰的淡淡忧愁在素净面容上薄薄笼罩。
分明该是受尽荣宠的女子,为何要露出这般神情,这让绮贵嫔很是不解。但很快,她便也明晰,她倒是忘了,因身孕新晋了容华的白屿璃,正是眼前这女子的胞姐。
今日皇上在麟德殿大摆乐宴,本该出现在乐宴的筝顺常此时却在芙蓉园中散心,难不尽是皇上失了新鲜,这女子短短昙花一现,便要失宠?
想到这儿,绮贵嫔才缓缓开口道:“筝顺常,本宫瞧你神色间轻带愁绪,倒是为何?”
屿筝略略顿了顿脚步,露出浅浅一笑,唇角梨涡立显,素净的面容上突生华光,看得绮贵嫔亦是微微一愣,不免心生感叹:原来这女子的美,尽数藏于一颦一笑间,不过是这般淡淡浅笑,已是动人心弦。
但听得筝顺常缓缓应答,声音如清泉,凛冽沁心:“臣妾是在想娘娘方才吟得那句诗。合欢,这名字听着喜兴,却往往总做悲戚之词。臣妾曾听言,合欢本做苦情,后为被夫君移情的女子死后所化,临终之时,她祈愿:如果夫君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欢合……”
说到这儿,屿筝敛了神色,微微皱眉:“臣妾只是不明白,既不同心,为何要求形影相守,即便朝夕相对,却犹如拥有一具空皮囊,笑不得应,爱不得回,到头来,苦的只会是自己。照此来说,这合欢当真称得上苦情之花。”
听到这番话,绮贵嫔心中微微一动,便问道:“若是筝顺常,又当做何?”
但见屿筝清然一笑:“娘娘说笑了,君王之爱,本就是雨露均洒。臣妾不过是小小一个顺常,若是只求一心,白首不离,未免是臣妾太自不量力。”
自不量力?绮贵嫔亦是盈盈一笑:“如此看来,妹妹倒是没有分毫争宠之心……似你这般年纪,却能将一切看得如此明晰淡然,本宫还是头一回见到……”
听到绮贵嫔唤自己妹妹,屿筝心知她多少也听进去了劝。丧子之痛固然难消,可瞧着绮贵嫔这般憔悴的模样,只怕对此时在麟德殿中因得屿璃身孕而开怀的皇上更觉心凉。
“娘娘谬赞……”屿筝方要开口说话,胸中却忽而泛起一阵呕吐感,她急忙用锦帕掩了口,匆匆避开绮贵嫔,倚着树干低声干呕起来。
“小主!”桃音急忙上前,替她顺气。
绮贵嫔见到这情形,心中一颤,方才刚刚生出的一丝亲近之意瞬间消散。
才觉得筝顺常心境淡泊,却原来早已珠胎暗结。既是有了依靠,说起那番话自然是轻松至极。
绮贵嫔的脸上浮起一丝冷寒,淡淡说道:“入暑难耐,妹妹身子不适,不如传太医来瞧瞧……”
屿筝强忍着胸中呕吐之感,稳了稳慌乱的心神道:“臣妾冲撞娘娘了,还望娘娘恕罪,只是这几日吃坏了东西,才会在娘娘面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