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室内迎月光而出的人,是高冰。
他走到魏珩身边,为他端上一盘糕点,用只有臻国人才听得懂的家乡话低声道:“太子殿下,今日中秋,这是臻国的涂饼,您用一些。”
魏珩回他:“难为你还记得。”
聂明珠和荔枝石化在门口。
荔枝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高冰?他怎么会是臻国人,怎么会是太子珩的人!”
聂明珠手指抠紧门框,死死盯着他们。
如果不是手中的痛感提醒她,她怕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她知道高冰有问题,他的主子并非是宇文钺,而是皇后或者司徒有仪派来的人。
却没想到他居然是魏珩的人。
之前死去的秦至很好的给他做了掩护,以至于聂明珠一直没怀疑到他身上来。
他居然是臻太子珩的人。
“你该回去了。”魏珩手里捏着饼饵,对高冰道。
高冰没有犹豫:“是。只是奴才尚有一事。”
“讲。”
“臻国气运将尽,若凌王妃还活着,怕是续不上。”高冰道。
魏珩沉吟一瞬,道:“我亦在前些日子接到臻国来信,那边也是如此考虑,现如今只有你能接近她,想办法……”
说着,魏珩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高冰皱眉,迟疑道:“奴才无能,自从匈奴回来后,凌王妃便一直对奴才有所防备,恐怕不能顺利的进行。”
魏珩思索了一会儿,在帮高冰出主意。
在此期间,聂明珠木在门口,仿若一座雕塑。
片刻后,魏珩做出决定:“你找机会,离间她和宇文钺,若不能从她身上下手,就从她身边人开始。时间来不及了,若到万不得已,高冰,你可以亲自动手,结束这一切。”
高冰没有片刻犹豫,立正道:“奴才遵命。”
臻国的家乡话是那般的亲切,可聂明珠听着,却如同催命符一般。
原来人心可以难测到这种地步。
聂明珠一阵恍惚,她闭了闭眼,感受到灭顶的绝望。
都是假的。
她之所以留高冰到今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前世时是他一直在传递消息,传递前线的消息。
现如今这个源头都是假的,可见这背后还有多少泼天的秘密。
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聂明珠面无表情,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她僵硬的转过身,往回走。
荔枝满眼含泪,愤懑不已,她扶着聂明珠:“主子,你还好吧?”
聂明珠无言的拂掉荔枝的手,呆愣愣的往前走。
荔枝抓紧跟上去,她害怕极了,聂明珠的状态令人担忧。
“主子……”荔枝伸出双手,随时准备迎接摇摇欲坠的聂明珠。
直到驿站门口。
驿官见聂明珠正常的进去,脸色灰白的出来,他吓的朝里面望了望,不知发生了何事。
“凌王妃……”
聂明珠抖出袖子里宇文钺的令牌,贴到驿官面前。
驿官一抖,不解何意。
“我今日来过的事,你吩咐下去,不许驿站里任何一个人告诉臻太子珩,如有泄露,你首当其冲。”聂明珠缓缓转过头,黑水潭般深幽的目光盯着他:“以通敌之罪处理。”Ъ
驿官立刻朝令牌下跪:“下官遵命!”
聂明珠上了马车,回府。
一上马车后,荔枝叫了声“主子”,随后就抱住聂明珠痛哭。
荔枝呜呜咽咽哭的悲痛欲绝,可聂明珠却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已经痛到麻木了。
她果然从始至终都是一颗移动的棋子,无论她怎么做,都是臻国的棋子。
早知如此,她何必追根究底就查清事情的真相?
真相并不容易被人接受。
至少在水落石出之后,她接受不了。
曾经,她以为她生活在幸福美满的家庭,父亲是丞相,母亲是长公主,她生来高贵,是皇亲国戚,宗室里没有不宠溺她的。
渐渐长大,家里并不把她当一般女子教养,而是养在男儿堆中,随她性子去。
再后来,她便被一张圣旨,远嫁到宋国,带着的是促进两国和平的使命,倾尽所有,保臻国和平。
再然后,她就死了。
她以为她是被宇文钺灭国而死。
可她又活了,重生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她到底该相信哪一个?
她是不是已经疯了,分裂了?
聂明珠眼中干涩的发痛,却哭不出一滴眼泪。
就连高冰都是臻太子的人,那她的前世,臻国被灭又是怎么回事!又是如何发生的。
她现在甚至怀疑事情的真假性。
还是说她只要死了,臻国就能续命?
那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的命,远没有周寅说的那般简单。
可她心再痛,脑子再乱,也没办法去探寻前世的真相了。
一切都悍然结束。
她的命运,和盛淑瑶,和苏美人,没有半分分别,都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聂明珠闭眼,耳中一阵嗡鸣,听不见任何声音。
回府后,荔枝寸步不离的扶着聂明珠回韶云竹坞,生怕她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红泥和甘棠见她回来了,都笑脸迎接出来。
聂明珠看都没看两人,径直进室内。
宇文钺朝她伸手:“回来的比本王预想的要快。”
聂明珠在看到宇文钺的一瞬间,眸中闪过光彩。
好似在茫茫迷雾中找到了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