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道:“你那田伯父,姓田名兴,咱一直叫他田大哥,你当然得称他一声伯父了。那时候啊,咱从庙里出来要饭,要了一年了,饥一顿饱一顿的,瘦骨嶙峋。非但如此,还运气不好,染了瘟疫。这又是饿,又是病的,咱浑身上下真是没有一点力气,就躺在一个破庙里等死。”
朱标道:“那时候,田伯伯来了?”
“不错。咱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你田伯伯一声黑衣,带着一个斗笠,扛着一头老虎走进了破庙避雨。”
“那老虎是死的?”
“当然是死的。不过,那老虎确实是你田伯伯打死的。”朱元璋道:“你田伯伯看到了咱,一摸人中,还有点气。就赶紧烧了柴火,抓了两把米进去,又用匕首切了一些虎肝,给咱做了一罐子虎肝稀米粥。哎,那碗粥的味道啊,咱现在都记得!简直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熨熨帖帖的,咱从来没感觉到那么舒坦!
朱标道:“所以,田伯伯是父王的救命恩人?”
“不仅仅是救命恩人。”朱元璋道:“你田伯伯照顾了咱两天,把咱救好了以后,看咱还有些机灵,就教了咱几招打架的散手,还给咱讲了些行军打仗的故事。后来,咱投奔义父的时候,多亏了你田伯伯教咱的底子,才没几天就当上了九夫长,还娶了你娘!”
“后来呢,父王见没见过田伯伯?”ъiqiku
朱元璋道:“当然见过。后来,咱的功劳越立越大,咱的义父郭子兴越来越猜忌咱,要不是你娘帮忙说好话,咱就是死在大牢里都有可能。在咱最难的时候,你田伯伯又来了,帮咱稳定了那二十多个老兄弟的人心。后来,咱好不容易出狱,又是你田伯伯劝咱自立门户。从那以后,你田伯伯就跟咱一起,南征北讨,东挡西杀。”
马秀英微微点头,道:“不错,咱们当时能创下那番基业,田大哥居功至伟。”
朱标道:“那田伯伯又是什么时候和父王分开的呢?”
“在你出生以后。那时候,咱攻占了应天,也算天下一路诸侯了,你田伯父也就不告而别了。”
“田伯伯为什么要走呢?是不是和父王有什么误会?”
“应该不是。”朱元璋眉头微蹙,道:“他临走的那天晚上,还和你那岳父常遇春喝了一顿酒,让常遇春好好辅佐咱。常遇春喝醉了,迷迷糊糊地记得,你田伯伯说,江山有主,他也该功成身退了。”
顿了顿,朱元璋又眉头微蹙,补充道:“这话是常遇春转述的,咱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咱估摸着,田大哥虽然是当世豪杰文武双全,但性子疏懒,不愿意受人约束。咱要称吴国公,就要和他们定下君臣的名分,你田伯伯不愿意做咱的臣子,就不告而别了。”pδ
马秀英道:“那也未必。也许是,田大哥觉得他分量太重了,留在吴国朝廷,会影响到你的权威。既为了保证你的权威,又为了避免以后可能的兄弟反目,才主动离开。”
“也许吧!”朱元璋叹了口气,道:“不管什么原因吧,咱越是要当皇帝了,越是想念田大哥!真不知,现在他在何方啊?”
朱标其实早就知道田兴这个人。
在历史记载中,朱元璋有很多文章,但是,后世之人最确凿无疑是朱元璋亲笔原创的,而且最为感情真挚文采斐然是两篇文章。
其一,是他给父母的神道碑文。其二,就是《与田兴书》了。为了再次见到田兴,朱元璋亲笔写了这篇文章《与田兴书》,并且命有司官员贴遍天下各处。
这《与田兴书》里面,最为出彩的是两句话。
第一句:皇帝自是皇帝,元璋自是元璋。元璋不过偶然做皇帝,并非一做皇帝,便改头换面,不是元璋也。本来我有兄弟,并非做皇帝,便视兄长如臣民也。
第二句:美不美,江中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再不过江,不是脚色。
瞧见没有?
第一句话,是感情真挚的邀请。为了见田兴,连“元璋不过偶然做皇帝,并非一做皇帝,便改头换面,不是元璋也”,这样对君王神圣性有极大影响的话,都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出来了。
第二句话,却是充满朱元璋式的狡黠,用了激将法请田兴:再不过江,不是脚色。
田兴在朱元璋心目中的位置,可见一斑。
当然了,话再说回来,田兴也就是在朱元璋心里面位置重罢了。以吴国现在的局面,田兴为不吴国效力,都影响不了大局。找到田兴,与朱元璋共饮,一杯美酒喜相逢,共叙青春岁月,只和朱元璋的个人感情有关,了一了朱元璋本人的心愿罢了。
现在朱元璋和朱标谈起田兴来,也只是随便一说,唠唠家常,聊聊过去的故人。
真正寻找田兴,怎么也得登基以后了。
又和朱元璋、马秀英说了一会闲话后,眼看着天色将晚,朱标才告辞出了新宫,往自己的世子府而来,。
在朱标内心看来,这里才是他自己的家。
一年过去,家里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