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桃李争芳的时节。
这一日,天气晴好,林黛玉和卢慧娴姑嫂两个闲着无事,在屋里下棋。
“奶奶,家里来客了,人已经在门外下车了。”香螺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地进屋找衣裳。
卢慧娴拿着棋子,要放不放,闻言,顿了一下,把棋子放回盒子里,起身问道:“来的是哪个?怎么事先也没听见说起?”说着,人就出了暖阁,想起黛玉还在,因回头问道:“妹妹是在我屋里歇会儿还是回去?”
林黛玉便起身,说:“姐姐这里待客呢,我先回去。”
卢慧娴因赶着要出去迎客,便说:“那我就不送妹妹了,”因又吩咐红绡,“好生伺候着。”红绡脆声应了。
林黛玉走了一会子,因问红绡时辰,红绡说了,便说:“老太太那里该念完经了,咱们且去闹一闹老太太。”说罢,一径去了梅园。
丹若和香螺两个已备好了衣裳,见卢慧娴进来,忙伺候着换了,香螺一面说:“只说是张家的大姑娘,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是哪一家。我回来前,留了芙蓉去打听,怕是一会子就该回了。”
卢慧娴还在孝里,因是见客,也不过是换了一身儿精细衣裳罢了,再戴了几根银簪,方打扮好,芙蓉便回来了,站在珠帘外回话。
来的是原镇江县令的大女儿,就叫作张凤娥。
这张凤娥,乃是张县令原配的正房太太徐氏所出,这徐氏,也出自平安州徐家,说起来,还是老太太的内侄女儿。
张县令因牵连进一桩贩卖私盐的案子里,而被免了职。陈太太乃是他后娶的继室,为人最是刻薄,又生有两子一女,一向不待见这正房太太出的张凤娥。这陈太太还有一样,便是万事都做得出,明里暗里的苛刻张凤娥,并无一丝忌讳,也不怕人说闲话。这会儿张县令丢了官,责令回乡,陈太太便不愿意带着张凤娥,竟要送给人为妾。张县令想及从前徐太太的温柔贤淑,为人行事,一时不忍,思来想去,竟叫他想起这一宗来。
陈太太自无话可说,只是深恨张县令为何没有早想起这一门亲戚来,或可免了这一桩祸事。
还算张县令没有真的糊涂,没让陈太太送张凤娥过来,而是自己亲自送过来。
芙蓉才说完,外面竹帘一阵乱响,就有小丫鬟说:“张姑娘来了。”
卢慧娴忙起身迎到外面,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走进来。
这便是张凤娥。
见当中一人一身皂衣,便知是大奶奶了,张凤娥忙拜了下去,以嫂呼之。
鹅黄色的对襟长褂,下面系一条月白色的百褶裙。衣裳是做工精致的好衣裳,料子也是好料子,只是这样的天儿,穿夹衣终究嫌早了些。又见张凤娥羞羞怯怯的,进门至今连头也未曾抬过,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儿。
卢慧娴心下叹息,也是一个苦命人。
却见她虽怯懦,倒也知礼,心里便添了几分喜欢,忙上前携了张凤娥的手,不教她行礼。
“妹妹不用多礼,到了家里,就和自家一样。”
说罢,便拉了张凤娥在罗汉床上坐下,自个儿对坐相陪。丫鬟奉了茶果点心上来,让了茶,又让点心,又吩咐丹若,道:“你去瞧一瞧,看老太太这会儿在做什么。”
说罢,又转过头笑着和张凤娥说:“你莫见怪,老太太如今一心向佛,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六七个时辰在佛堂里,最是疼惜女孩儿。我们家里也有一个妹妹,比你小些儿。平日里,老太太最疼她。如今你来了,她也多了一个伴,老太太又不知该如何欢喜呢。”
以老太太的心性,张凤娥又是这么个境况,卢慧娴估计,这人定然是要留下的。
不多会子,丹若便回来说:“我只当姑娘回去了,没想去了老太太那里。这会儿老太太正高兴,奶奶赶紧和张姑娘过去罢,老太太正等着呢。”
卢慧娴便和张凤娥两个起了身,门外已有竹轿等着。
约莫走了一刻钟,轿子便落下,婆子门揭了轿帘,两个下了轿。卢慧娴携了张凤娥进去,迎面便是一座假山石,两边是抄手游廊。张凤娥一眼就瞧见西边游廊外那一大片的梅树,不敢四处观望,忙收回视线。转过假山石,小小三间厅房,里面就是正房大院。正面三间正房,朴素大方,两边穿山游廊厢房。台阶上坐着四个青锻掐牙背心的小丫鬟,一见她们来了,忙笑着起身相迎,几个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说:“张姑娘来了。”
两人进了屋,张凤娥见北面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母,身边坐着一个浑身素白的女童,便知是她姑祖母和卢慧娴口里的妹妹了,忙上前拜见。
老太太略抬了抬手,念珠便上前扶起张凤娥。林黛玉也已起身,先与卢慧娴见过,方转过来与张凤娥厮见。
两人在东首依次坐下,卢慧娴则站在老太太一旁伺候。
“有念珠和木鱼呢,你也坐罢。”
卢慧娴也不推迟,当下就在张凤娥对面坐了,一边说:“还是老太太疼我。”
老太太面色缓了缓,竟微微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老太太叹了一声,似有些无奈。除却张凤娥,屋里旁的人却都知道,老太太这是高兴呢。老太太说着,便看向张凤娥,见她低着头怯怯的样子,再往下就是黛玉,她年纪虽小,却随了她母亲,自有一股子大家气度。不自觉地就拿两人作比对,心里就不大喜欢。目光再转回张凤娥身上,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