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在信里,对宝玉略有赞词。
当日刘先生从荣府离去后,便往城外各大寺庙逛了两日,许朗得了林珗的信,亲去接的人,并不知刘先生是先去了荣国府。
当时也并未放在心上,待见面说过话,见其谈吐不俗,才未敢怠慢,及至到了家里,请教过两回学问,才越发觉出不凡来。
听言,便叹道:“只恨不能早些得见先生。”
林珗便说:“这也是缘分,先生原便是要游览天下名胜,那一年去寒山寺遇见,先生正为盘费发愁,我们因三叔要下场,正愁无人教导。机缘凑巧,这才请了他老人家家去。”
许朗笑道:“果然这样巧。”
回想起来,却真真只一个“巧”字才道得出来,不免感叹了一回,林珗又问:“不知先生可有留话,要去哪里?”
许朗笑道:“那时京里正变天,先生嫌冷,就说去闽南瞧一瞧,”说到这里,面露担忧之色,“这一去,怕是几年回不来,先生身边又无人伏侍,也不知怎么样。”
林珗林琰也是担心,却未敢露出来,少不得还劝了许朗一回。林海也是一叹,说:“回头家里有人往那边去,也打听打听,只不教他知道便好。”
许朗未去,崔懋父子也过来了。次日,贾赦贾政带着子侄过来拜访,再就是故交好友。这一闹,就闹了七八日,才算是消停下来。
林珗林琰两个则一心守制读书,别无二心,张凤娥和林黛玉两个也如在扬州一般无二,上午去学里,下午随妈妈习针线,或到卢慧娴屋里说话,或是姑嫂三个去老太太屋里坐会子。
卢慧娴却最不得闲。
京里这边的下人毕竟长久无主人压制,难免生出别样心思来,再有那些家生的小丫头小幺儿,自出生这里就没有主子,家里未免多疼了些,规矩自然就松泛了,倒是比平常人家的小姐公子还娇惯些儿。待林海一家人进京,送进来的竟没几个成用的,所幸他们带的人也不少,配上几个粗使即可。不然,这几日客来客往的,闹出笑话来,实在不成个体统。
这会子闲下来,少不得重新整顿整顿,该打发的打发了,只留几个能用的,除在庄子上重新选了些老实本分或是可用的上来,又重新买了一些,慢慢□着,也不至于青黄不接,要用人时无人可用。
林海得沐圣恩,歇了十五日,如此,也用去了十之七八,歇了两日,便每日上朝,散朝后,若是太子那边没有通传,就往翰林院去,无事则回家看书,抑或指点林珗林琰功课,比之从前,松散了不下十倍。
闲散下来,不免总要想起从前,贾敏的样貌,一颦一笑,日日萦绕心头,盘桓不去。
这一日下了朝,两处无事,遂出宫来。
张有才远远的看见他出来,远远地迎上去,问:“老爷是回去还是逛逛?”
林海这几日心里想贾敏想得厉害,于别的事儿上,越发的懒怠。张有才问起,不觉想起那一日贾敏说的话来——“替我好好活着”,心念一动,遂启步便往前走去,说:“去琉璃厂瞧一瞧。”
张有才见林海好容易有了几分兴致,连忙答应了,打发了小幺儿家去,才与那几个跟上去伺候。
走了一盏茶的样方,耳中渐闻人烟鼎沸之音,又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各色人等,摩肩接踵,此种热闹埠盛,教人忘却此时乃是冬日里万物萧条的季节。
林海面容有几分松动,忽见前方一老翁扛着绑着稻草的竹竿,上面横七竖八插着二十来串糖葫芦。一时想起那一年刚有了林珗时,贾敏就馋这个,日日央着他买,被同僚们笑话了好一段时日。
那时只觉尴尬,却又不忍拒绝娇妻,只得日日变着法子好藏起来,到了家里,偏又拿在手里才往内院去。
其实可以叫厨房做的,也比外面的干净,却不知那会子是怎么想的,他也没想起,贾敏竟也未想到,她身边的嬷嬷竟然也未有一个提醒的。
这会子想起,却又别有一番情思。
眼见着那老翁走远,林海忙喊了一声,便有小幺儿追上去喊住那老翁买了一串回来。林海见他苦着脸,便想,当年他买糖葫芦时怕也是这个样方,遂笑着说:“我自己来。”
张有才便瞪了那小厮一眼,上前说:“他们年纪小,又淘气贪玩,别不仔细弄脏了,还是我替老爷拿着罢?”
情知他是误以为这是买给黛玉的,也不说破,只摆了摆手,说:“不必。”伸手便拿在手里,仔细瞧了一回,一串五个红果,外面挂了糖,红艳艳的十分惹人垂涎,包了一张乳白色半透明的糯米纸,和从前并无两样。
贾敏还哄他吃了一回,酸得他眼都睁不开,贾敏却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知她怎么就这么爱吃。
一路上不时有人往这边看,林海也不在意。到了琉璃厂,抬眼望去,外面摆摊的不算,各处铺面叫的名儿不是什么斋就是什么轩,再要么是什么堂。这话也是贾敏说的,十分不以为意的样子。想一回,就笑一回。随意拐进最近的一家,名字就叫集雅轩。
掌柜的白白胖胖,天生一张笑脸,见人三分笑。见林海身边跟着几个随从,衣着不俗,手里却拿着一串儿糖葫芦,忙迎上来,笑着打躬作揖,也不见外,指着糖葫芦就问:“买给女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