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慧娴和张凤娥都没有带孩子来,贾母就当陈氏在家里照应。听言,果然高兴,道:“怎么不早说?教我也高兴高兴。”又问胃口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卢慧娴道:“是我们那边的规矩,连亲家那边也没说。等过了这头三个月,孩子稳当了,再去信。”
贾母道:“我们说是南边人,却一辈子也没去过南边,小时候听家里的老人提过,确实有这个规矩,不过京里不兴。”
卢慧娴道:“我们家里倒还一直是随老家的规矩。”
鸳鸯领着一个婆子,捧着大漆捧盒进来,在门口站着,就有小丫鬟上前,揭开盖子,端出一碗菜,素云接过来放在黛玉面前。碧月端一壶热酒来,李纨指着便向卢慧娴,卢慧娴忙捂着杯子,说:“酒就罢了,就想吃点热汤热菜。”
李纨就看贾母,贾母便摆手,道:“都不是外人,谁也别让谁,她既不吃,就不吃罢。”又向张凤娥黛玉和惜春刘姥姥等说:“别理会她,你们要吃只管吃。”便让李纨给她斟一杯,又说:“给老亲家也斟一杯。”刘姥姥巴不得一声儿,自个儿就端了杯子递过来,李纨斟了一杯,又问张凤娥和林黛玉,她们都不吃,李纨果真也不劝。
头一道菜是鹌鹑蛋走油丸子,李纨拿个小碗盛了一碗分给刘姥姥,刘姥姥顿时笑起来,说:“这回认得了。”想起那一年的笑话,贾母也笑起来,谁也没说刘姥姥说错了。
大家方拿起筷子,外头闹哄哄的说巧姐儿昏过去了。
李纨连忙放下筷子,一面命小丫鬟进来,一面下炕,素云伺候着穿鞋。贾母也唬了一跳,道:“怎么回事?可别吓我,我年纪大了经不得。”又让请大夫。
黛玉道:“老太太急糊涂了,现成的大夫,还到哪里去请?”
这才想起张大夫来,贾母也顾不得,忙就问:“张大夫在哪里?赶紧请过去瞧瞧。”
卢慧娴道:“我过去瞧瞧。”就要起身,贾母按住她,道:“有你珠大嫂子呢,哪里用到你?”就向李纨说:“你去瞧瞧,这孩子也是可怜,琏儿不在跟前,她娘又去了,往后你这作婶子要多看顾些儿。”
李纨也拦着她,道:“你今儿是客,只管好生坐着。”又回贾母的话,道:“老太太不说,我也该当如此,不然,我成什么人了?不说我和她的交情,就是巧姐儿,也着实该人疼。”又向卢慧娴等人说:“你们也别都当自个儿是客,只当是家里,该怎么就怎么样,我先失陪了。”说完便去了。
贾母叹道:“这孩子真是多灾多难。”
谁还有心思吃饭?这里就贾母和惜春两个主人,一个心思不在这上头,一个没得言语,是以都没怎么动筷子,一桌子菜,不过略动了几筷子。刘姥姥酒也没喝,见都不吃菜,她也没敢吃。见那些菜又一盘盘端下去,心里暗暗算这一桌菜值多少钱,算完越发心疼。
席面撤下去,李纨方才回来。贾母也担着心,王熙凤才没了,若巧姐儿再有个什么,来日贾琏回来了,她怎么交代,忙问:“怎么样?”
李纨叹道:“没事,这孩子孝顺,从昨儿起就没起过身没吃过饭,就是我们这些大人都受不得,何况她一个孩子?平儿喂了半碗粥,吃了安神药,我看着她睡了才出来。”说着,满脸愧色,道:“都是我照顾不周,让巧姐儿受罪了。”
贾母就抹泪,道:“这个孩子,怎么这样不知爱惜?若她再有个好歹,教我怎么活?”众人好生一番劝慰,方才略略止泪。
陪贾母说了会子话,去瞧过巧姐儿,她们就预备回去。再往贾母这边辞行时,碰着薛姨妈和薛宝钗也在。
见她们进来,薛姨妈就问卢慧娴,道:“我们这就回去,你们走不走?我瞧林大爷没来,不然和我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伴。”
卢慧娴摆手,道:“多谢姨太太的好意,”便向贾母说:“早上来时大爷就说下了衙来接我们,我们等等再走。”
才王夫人说她们一行是自个儿过来的,一行都是女人,多几个人同行,有个伴也安生些儿。薛姨妈只当她一说必成,不想卢慧娴并不领这个情,不免失望。她自是不信林珗会来接她们,衙门里事多,哪里有那个功夫,不过是推脱之词罢了。不过,面上却未现出来,向贾母道:“原我想着,天色晚了,她们三个回城,我们一起也有个伴。不想林大爷要来,老太太也好放心。”
贾母点头,道:“多谢你想着,正好我也有几句话要和她们嘱咐。我身上不便,就不送了。”
薛姨妈与贾母说这番话,是想着贾母虑着三个单身女子路上不安全,便是不喜她,也要劝卢慧娴等与他们母子同行。她也可借机与卢慧娴或是黛玉说说话,却不料贾母竟想也不想就也拒绝了,知不可强求,遂道:“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又说:“老太太留步。”
贾母向王夫人说:“你替我送送姨太太。”
等薛姨妈走了,贾母就说:“天色还早,你们再坐会子,迟些叫宝玉和环儿送你们回去。”薛姨妈却忘了,贾家现在没落了,越发不敢与林家疏远,此时正是时候,哪有留着自家的孙子不用,反而用外人的道理?薛家想与林家攀交情,竟然还敢搭他们的线,怎么没先问问她同意不同意?
见贾母也不信,卢慧娴也好笑。别说林珗真要来,便是不来,她也不敢教这两个送呀。宝玉就不说了,于今痴痴傻傻的,又是贾母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