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一到,周阳晖便如约出现在艺风馆内。
冬日里太阳落山早,此刻天幕沉沉蒙上灰色面纱,日月交替被云层遮掩,朦胧的天空没有星辰变换,不停息的雪,和荡在路上的心。
艺风馆不开课时不点灯烛,周围很暗,却不是夜里的漆黑。他能看得见自己的衣袂蹁跹,看得清整齐排列的桌椅和屋顶的轮廓。
没有声音,那一刻他以为君阡迟到了,又或者是在忽悠他。
心里窜起无名之火,却被白尼玛的一声叫唤扑灭。
君阡早已到达,只是此刻蹲在讲台边,加之天色阴沉以至于周阳晖没有注意到。
猫在夜晚看得一场清晰,白尼玛幽绿的眸子散发的诡异的光辉,像是古墓中的鬼火,只幽幽的一撮,却照进人内心的深处将看透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饶是周阳晖是个铮铮男儿,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为何要我来这里?”
君阡轻轻嘘了一声,上前关了艺风馆的门。
门一闭,那屋外洒进来的月光被隔离在了窗棂之外,断绝了屋内仅有的光线。原本算得上清晰的轮廓彷佛是被海水湮没的岛屿,沉浸在无声的水底不见天日,无法挣扎。
“芙蕖山庄!”
君阡淡淡的四个字飘在周阳晖耳里彷佛晴天霹雳,又像是四面无声时平地的爆破,震动了山川河流。
谁都知道芙蕖山庄只接待一品官员和皇室贵族,而即便是那些人,也需要有特制的通行令放能进去,进去之后会被蒙上眼由专人带领经过一道道关卡直至进入芙蕖山庄的中心。所以即便是去过芙蕖山庄的那些高官,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进去的。
所有人都知道,进芙蕖山庄是无上的荣光,亦是无尽的死亡。
他二人身处尚武院的艺风馆内,周阳晖实在想不出君阡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哪里,何况,怎么进去?
君阡推开讲台,打开地上的暗门,点燃随身携带的打火石。当那洞口出现的时候,她看见的是周阳晖无法言喻的诧异。
很黑,就像沉入死水的石头。
“你说,这里能通向芙蕖山庄?”
君阡不可置否地点头,“不但能通向芙蕖山庄,还能通向文绣院。”
“是……睿安王?太宜公主?”
君阡举着烛火移到他面前,跳跃的烛光扑在脸上照得幽黄,投在石墙上的影子是皮影戏上的一处剪影,随着身体的晃动而晃动。
“不知道,也许不是。”
还有谁能在这里做出这个浩大的工程?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巨大的人力、物力、金钱,还要无声无息地打通三山的山洞,绝非一般人可行,甚至于言止息、言止义、言太宜或者皇帝言坤立都不一定能做到。
神工巧匠,天神之笔。
猜不到的事,君阡从不耗费心神去猜。
也许下去一步,进入的便是一个谋划了十几甚至几十年的阴谋,而幕后策划的人,是谁?
君阡跳下洞口,周阳晖随之而下,白尼玛一直保持缠着君阡脖颈的姿势。自下而上将讲台移正,然后按上石门。
道路深幽,烛火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条道路上。
按照梧桐的计算,从中段到尚武院是两个时辰,那么他们到达芙蕖山庄应该便是亥时,那时人们入睡,想来寻欢作乐的人大多以入梦境,踩起点来方便许多。
两个人沉默地摸索向前,走了大半个时辰,周阳晖蹲□,用手指在地面擦拭了一会,将手指伸到君阡眼下。
“你看。”
君阡大惊,“是那天在那院子里雪地下找到的一样的粉末!”
粉末中掺杂的铁锈粉散发着浓浓的锈气,是钢铁受到水长期腐蚀的味道,而硫磺粉似乎受了潮,已经无法点燃,否则君阡手中的烛火足以引爆这个地道。
“年份很远,”周阳晖撒了粉末在石壁上摸了摸,“这个地道的构建应该在二十多年以前,你看壁上的水已经滴穿了岩石,二十多年前还没有尚武院和文绣院。但是芙蕖山庄是早早建立起来的。这里面问题很大。”
君阡指了指周阳晖,一副教员居高临下面对学生的气势,“继续说。”
“难道,这是皇上布得局?”周阳晖怀疑道,“这座山庄本是皇帝建给珍妃的。山庄建立之初睿安王还没出生,不用谈叶驹效力睿安王的事,当时他父亲叶策不过是个小小的幕僚,却被委任监察这座山庄的建立,这之后便一路升官。叶驹效力睿安王与叶策效力皇上并不矛盾。”
“确实不矛盾,但是,这佻褚国的天下都是他的,他有什么必要?”
周阳晖答不上来,锦绣江山皆为王土,他大费周章地打通地道难道是为了二十年后制衡自己的子女?尚武院和文绣院也是他赐的,若真那么警觉,完全没有必要建这两座学院。
何况山洞中哪会来铁锈?
将从荷园着火开始演变到现在,一切都变得复杂。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烛火燃得极快,只一会的功夫便消失在君阡手中,此时他二人也差不多到达了离芙蕖山庄不远的地方。
当铁锈的气息消失时,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悠远的水芝香味,与言止息身上的很像,却略有不同。
别人无法感知,而君阡却在第一时刻找到了异同。这不是他身上的味道,却几乎可以混淆为一种,若是跟他不太亲近的,一定分辨不出来。
烛火燃尽,四周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