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最大的优势并非他们多么善战善骑射,而是那种与生俱来的不服输精神。
哪怕到了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柔然人也绝对不会退缩。
因此这一战不仅是柔然所面临的巨大挑战,也是宣朝这么多年以来最艰难的一次战役。
若是没有那场意外,这场战争毫无疑问会持续至少半年时间,然而正式因为那场十分及时的意外,战争仅仅在持续了一个多月后,就戛然而止。
而这场意外不仅是宣朝的惊喜,柔然的惨败,也是对郁久多的致命一击。
那日可汗正坐在皇城里与顾知下棋,外面探子来报,说是宣朝已经攻过了墨谷,侵入柔然的领土。
可汗的眉头瞬间皱起来,终于做出决定,要将一直以来未曾参战的敕勒族也招入这场战争。
他的策略十分巧妙,那便是将俘虏来的宣朝汉人组织起来,由假扮成汉人的柔然精兵带领着攻入敕勒的范围,令他们产生错觉,宣朝不仅要攻打柔然,更要消灭掉草原上的所有族群,成为整个草原的霸主。
敕勒人比柔然人要凶悍得多,一旦受到这种袭击,毫无疑问会与柔然达成共识,一同攻打宣朝。
届时,宣朝能否取得战役的胜利当真是个不可预知的结果了。
只可惜可汗的军令还未出门,顾知已然风姿卓越地站起身来,一边为他的策略赞叹不已,一边不急不缓地朝着门边的探子掷去一枚棋子。
那棋子不偏不倚,正好击中门口那人的穴道,探子应声倒地。
可汗蓦地转过身来看着他,“六王爷?”
顾知没有动,唇角含笑地站在原地,很是礼貌地朝他作揖道:“这些年来,顾知感谢可汗的照顾了,如今即将故国重游,先在此与可汗作别了。只是临走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可汗见谅。”
他的态度还是那样温和清隽,尔雅得如同所有里的翩翩贵公子,只除了那双眸子里深不见底的谋略与心计。
可汗颤声怒道:“你难道到现在了还一心向着宣朝吗?你把那里当做是你的故土,可你的亲人亲手把你推了出来,将你流放异乡!在他们眼里,你不过是个会影响皇帝前程、会危及江山社稷的人,要不是我,要不是柔然,你以为今天的你会过得这么舒适安逸吗?顾知,你但凡有一点心,都不会恩将仇报!”
顾知笑了,还是用那样温柔低沉的嗓音道:“我感谢可汗这么重视我,给了我如此大的权利,可我自始至终都不曾忘记自己身上流着汉人的血液,更何况……”他微微一顿,“可汗看上的也不过是我的才能和本事,如你所说,你让我体会到了何谓权势,也让我亲自上战场展示自己的本领,可那不是因为信任,不然你也不会暗中派了自己最精良的死士卫队混杂军中监视我了。”
可汗面色一变,没有说话。
“所以到头来,哪怕宣朝把我推了出来,也并不见得柔然就把我当成了自己人。若我是个毫无本事的废人,恐怕今日也不会过得这么安稳,可汗并没有把我当做族人,不过是个做买卖的商人罢了,我出力,你出钱,如此而已。”
可汗冷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却一直装疯卖傻,等的就是今天?可你最好想想清楚,若是你继续做这笔买卖,柔然可以永远把你奉为上宾;可你要是反戈一击,到时候就会是柔然最大的敌人,而就算你为宣朝立下汗马功劳,皇帝也不见得会买你的帐,你当初就为他所忌惮,一旦将来功高盖主,难道不会落得比被放逐异族还惨的下场吗?”
顾知淡淡一笑,“可汗误会了,当初皇上之所以把我送来做质子,的确有他的原因,但并非可汗所认为的这样。就好比若是有朝一日离你最远的那个地方忽然发生叛乱,可汗是愿意把自己最信任的亲信派去平反,还是派一个早有异心的人去呢?”
此言一出,可汗顿悟。
顾知仍在继续:“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皇上派我来柔然这么多年,如今也该是我报效祖国的时候了。”
从始至终,他都是皇帝最好的手足,被派来柔然做质子的原因根本就不是众人以为的那样,什么怕他危及皇位、功高盖主,而是希望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深入敌人内部,然后为今日的战争埋下伏笔。
柔然如今虽然在他的帮助下强大起来,但只有核心处出现裂痕,溃口一触即发。
顾知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多有得罪。”
而可汗在被他的人带下去以前,说的最后的话却是:“顾知,若是郁久多知道你背叛了她,会恨你一辈子的!”
一直从容淡定的人终于变了脸色,唇边的笑意全然消失。
他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充满了夜色的氤氲,就这样望着远处的苍穹与山岚,心下像是破了个洞,有风呼呼地灌进来。
她迟早会知道。
这就是当初为何他执意不肯接受她的原因,可是到最后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和她在一起了。
*
郁久多尚在战场上苦苦支撑时,军中忽然来了都城的使者,她返回大帐,却听到了令她震惊的消息。
宣朝的人马从都城背后攻入王宫,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