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阿希格带着儿子和手下的蒙古军耀武扬威一番后尽兴离去,百姓们鸦雀无声久久才缓缓散去。这些年,他们在武当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可今日之事竟好似当头棒喝,让他们再度清醒地认识到这天下是蒙古人的天下,汉人只是四等奴隶,价值等同于一头驴。
宋青书一路沉默着护送陶姑娘回家,见她与爹娘抱头痛哭愈发觉得不是滋味,深恨自己无能。他怕她会寻死,便向她保证:“陶姑娘,此事在下绝不会善罢甘休,定给你一个交代!”
陶姑娘立在闺房前死死地望着宋青书,许久才缓缓道:“我的闺名,叫如雪。”
“如雪。”宋青书不明所以,只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亲耳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宋青书的唇齿之间萦回辗转,陶如雪的眼眶不禁再度泛红。“爹爹说,我生在一个下雪天,所以取名叫如雪。两年前,家乡闹水患,我随着爹娘一路辗转来到此地依附武当而生。爹爹在码头做工,那一日我去给爹爹送饭,正巧遇着武当的货船回来。那天下着蒙蒙细雨,你独自一人立在船头……”她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纷纷而落。宋青书深恨自己生地太艳,却不知因他常年习武又惯于做道士打扮,服饰多用青蓝二色,气宇之间自有一番清越凛冽。
陶姑娘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宋青书若是还不懂便算他白白多活一世了。然而前世今生,如陶如雪这般大胆的女子,他也是生平首见,一时之间竟呐呐不成言,只喃喃道:“多谢陶姑娘错爱……”
“半年前,爹爹已为我定下婚约。铁山哥虽不如宋少侠这般、这般……他的为人,却是极好的。”陶如雪猛然一抹眼泪含笑言道,面上的奕奕神彩让人望着便觉欢喜,可欢喜过后又是更深的悲哀。
“陶姑娘,来日方长。”宋青书满是怜惜地望着她,轻声言道。“很多事,我们当时觉得无法接受。可只要熬过去了,回头再看,一切不过如此。”
“你会替我杀了他,是吗?”陶如雪忽然发问。
宋青书为话题的突然转变而怔愣了一下,随即便斩钉截铁地回道:“是!”
“那便好!”陶如雪粲然一笑,神态绝美欺霜傲雪。
当天夜里,陶如雪悬梁自尽。
陶如雪落葬的那天,是莫声谷陪着宋青书一起去的。他们没有在陶如雪爹娘的面前现身,却在送葬的人群散去之后在陶如雪的墓前站了许久。
“是我的错。”宋青书望着陶如雪的墓碑轻声言道,不知为何脑海中陶如雪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孔总是挥之不去。“是我心存侥幸,害了陶姑娘。”
莫声谷长叹一声,摁着宋青书的肩头劝道:“青书,你已尽力。”
“我没有!我没有!我本应该料想得到!”宋青书忽然失控,情绪激动地高声叫嚷起来。“这些年传授民壮拳法棍法,明明早该更进一步!面对蒙古人的刀枪箭矢,木棍又能有什么用?”宋青书心里很明白,发生这样的事终究还是他自己心性软弱,以为只要奉承好阿希格,就能相安无事!可笑!
“青书……”莫声谷从未见过宋青书这般痛苦自责,他几乎有种冲动想将其揽入怀中安慰。然而自幼所受的礼法教育,原是要求长辈与晚辈的相处是敬大于亲,他又忍了下去。
“七叔,狼可以跟狼讲道理,却永远不会跟羊讲道理。”宋青书转过身来,望住莫声谷的目光已坚如磐石。“我错过一次,便绝不会再错第二次!”
第二府邸请罪,并奉上白银五十万两。阿希格以为宋青书屈服了,正如百年前屈服在蒙古铁蹄下的无数汉人一般。看在那五十万两白银的面上,阿希格热情地招待了宋青书。当时,他还不懂汉人有句话叫隐忍图谋!
之后,宋青书便去了苏州拜易天海为师学惊鸿刀法。回来后,他将惊鸿刀法中最为简单霸道的十招编为三十式,连同武当派两套拳法一套棍法一并传授给民壮,并将民壮以军制编为行伍进行训练。只用了半年时间,便将民壮中最优秀的三千人训练成军。
武当上下原先皆是以为宋青书训练民壮只是为了令各村落结寨自保,以免再发生如陶如雪这般的惨事。哪知宋青书是个天生的将才,兵法战阵山川地理,在他的眼中从来都好像是活的一般。往日也曾去过阿希格的驻军大营,阿希格眼中固若金汤的驻营,在他的眼里却是处处破绽漏洞百出。
宋青书心知便是太师父都未必会答应他用兵攻打阿希格的驻营,干脆先斩后奏私自出兵,竟凭着手中那三千身无铠甲只有一把长刀的民壮,漏夜偷袭火烧连营,一战大破阿希格二万蒙古军,杀敌六千余人,俘虏一万余人,连阿希格父子也被他生擒活捉。因为是在夜晚作战且武当民壮的人数远远少于蒙古军,为震慑敌手瓦解对方斗志,宋青书在此战中戴上了一张鬼面面具,武当的民壮也一样身穿黑衣。而这,才是日后武当义军着玄色铠甲的真正缘由,并非冯默之料想的学唐太宗李世民的玄甲军。
武当上下做梦也想不到宋青书生平首战竟能有这般辉煌的战绩,宋远桥与莫声谷下山去寻宋青书时,宋青书正坐在阿希格的营帐里,轻声地用蒙语唱着一首歌谣。“长生天保佑蒙古人,他赐予我们无边的牧场、肥美的羔羊、勇敢的武士、美丽的少女、恭顺的奴隶。”宋青书的嗓音清亮,唱起这首读音拗口的蒙语歌谣竟也别有一番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