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性情安静,平时不怎么往贾母的荣庆堂去着。
黛玉罥烟眉凝了凝,柔声道:“她时常到妙玉法师和四妹妹那边儿,上次,我到二姐姐那边儿时说过几次话。”
黛玉平时除了和湘云、探春顽闹外,三人也常到迎春、宝钗院里串门儿说话解闷儿,有时黛玉碰到岫烟,谈一会儿诗词。
秦可卿点了点头,柔声道:“她来妙玉这边儿论禅多一些,很朴素大方的一个女孩子。”
实在想不通夫君,家里这般多的女孩子,性情不一,她也不再拦阻着,非要家里不碰,寻着什么公主……让人提心吊胆的。
她倒还好,只是薛妹妹想来更为忐忑不安吧。
思量间,不由瞥了一眼宝钗,却见其笑意盈盈地看着黛玉和探春。
就在秦可卿与凤姐带领众金钗欢声笑语之时,妙玉所居的院落中,却冷冷清清,唯有木鱼轻轻敲起,在静夜笼罩的庭院中清晰传远。
“咚咚……”
佛龛下,妙玉一身月白僧袍,跪坐在蒲团上,少女身形纤丽玲珑,头戴未戴僧帽,如瀑青丝没有挽着发髻,而是垂于腰际,纤纤玉手拿着木锤,口中念诵有词。
左侧银白色的月光透雕花轩窗而过,与右侧高几烛台上的晕出的火红烛光辉映,将一张柳眉星眼、不施粉黛的姣好容颜一分为二,一白一红。
左边柔和圣洁,右边明艳谲丽,依稀有着几分糅合为一而界限清晰的意韵——宝相庄美的菩萨和妍态妖媚的魅魔。
“小姐。”这时,小丫头素素唤了一声,低声道:“前院宫里来了天使,说是珩大爷到了洛阳。”
妙玉手中木鱼一顿,佛经诵持之声停下,转过螓首看向素素时,挺直小巧的琼鼻和微微抿起樱唇,夜色暗影侵蚀而来,月光与烛光不见,唯有一双明亮熠熠的眸子,神色复杂。
自忠顺王府恭陵案发后,他是越发忙碌,也不常往这儿来了,她一个出家人,也不好去寻,说来还是前日从惜春口中得知,他领兵出征,只是,竟连过来道别都没有。
妙玉抿了抿唇,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而在这时,从外间传来一把娇俏的声音,“妙玉姐姐在里面吗?”
说话间,一只绣花鞋迈过门槛,惜春将提着的灯笼给了丫鬟入画,与一旁邢岫烟进得房中,绕过屏风,看向那跪在蒲团上的妙玉,关切问道:“妙玉姐姐吃过斋饭了没有?”
妙玉得身来,看向两人,清丽容颜上神色和缓几分,与邢岫烟目光相接一瞬,问道:“你们两个今日怎么得闲?”
邢岫烟柔声道:“用罢晚饭后,在屋中看了会儿书,有些百无聊赖,过来寻着四妹妹看她作画。”
这几天,邢岫烟除却在迎春院落里陪着下棋,就是时常过来寻惜春和妙玉说话,也会去陪着秦可卿说话解闷儿。
后者,其实有邢氏的撺掇。
自贾赦和贾琏二人流放以后,府中又陆续发生贾政升任通政司通政之事,邢氏心态也渐渐转变了一些,听说自家侄女岫烟和东府的妙玉、惜春关系还不错,就让她过来多走动。
惜春进得屋里,说道:“宫里来了天使,说珩大哥那边儿到了洛阳,姐姐可曾知道?
然后,看向一旁的木鱼,好奇问道:“妙玉姐姐在诵经?”
这位小萝莉也渐渐习惯了唤妙玉为姐姐。
“饭后无事,寻了《无量寿佛经》诵读。”妙玉轻声说着,相邀两人坐下,转身给两人沏茶。
事实上,大致可以将荣宁两府姊妹划成一个个小圈子,这圈子并非泾渭分明,没有交集,也有重迭。
而妙、岫、惜三钗性情或因恬静自适、或因清冷傲娇、或因幽古孤僻,来往相较其他姊妹亲密繁多,是谓同圈子的闺中密友。
邢岫烟坐在绣墩上,双手接过妙玉递来的茶盅,道了一声谢。
少女着一身兰白色折梅衣裙,曲眉丰颊,神态恬静,青黛蛾眉下,眸子清澈、明亮的宛如水晶,柔声问道:“《无量寿佛经》多为祈福所诵,不知姐姐在为谁祷祝?”
虽有半师之谊,但两人年龄仿若,平常倒也以姐妹相称,倒也能开着一些玩笑。
妙玉手中的茶盅一顿,轻声道:“谁也不曾为,只是心有所感,诵读诵读罢。”
惜春端着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抬起峭丽的小脸,冷不丁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妙玉:“……”
惜春放下茶盅,清霜的小脸上,似找回几分这个年龄段儿少女的活波,只是笑意仍有些浅。
邢岫烟也轻笑了下,眉眼弯弯,淡雅自然。
她这次与妙玉师父故地重逢,明显看出她比之以前,开朗豁达了一些,否则,也不至于有意打着机锋。
当然,出家人……点到为止。
妙玉也没有深究,回复了神色,岔开话题,问道:“这几日在作画?”
“闲来无事,画着花鸟虫鱼什么的,想画一些建筑什么的,但又没有好景致。”惜春轻声解释说着,轻声道:“只怕要等园子起了。”
现在贾府阖府目光除了远在洛阳的贾珩,再一个就是正在修建的园子。
妙玉拿起茶盅,抿了一口,说道:“我瞧见园子修了些,占地广阔。”
惜春道:“姐姐没看图纸吗?很大的一座园子,对了,听平儿姐姐说,珩大哥特意吩咐着凤嫂子,留一座庵堂给妙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