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季秋对于这种心里反应,自是心如明镜。
他这一世自部落走出,得苍圣两千八百字启迪人文开始,便以人族自居,对于自己的血脉与出身,从无怨悔,哪怕止步于此,也只是遗憾自身积累尚浅,如此而已。
即使是山穷水尽,他也依旧没有想过舍弃此身。
哪怕.
天大诱惑,已摆于眼前,亦是一样。
“你应该知晓,这是何物。”
“这是.”
“崆峒山那位,曾经给你展示过的道。”
“他说,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苏月谣飘渺的言语,将季秋带入到了那记忆之中,仙雾朦胧的道场。
宽袍大袖,峨冠博带的得道真人,在泰皇想要谋得如何破境的时候,曾经给过泰皇一个机会。
那时候的他,并未明说,只是讲着时机未到。
而于山中修行一百五十年后。
彼时立下古国,乘坐六龙车辇风光无量,亦是前来求道的姬皇,也问出了与季秋一样的问题,彼时的广成子,回复的言语与他一般无二。
等了几百年,季秋都没等到这个时机。
但,看着走到生命尽头,摆放在自己眼前的这枚不死仙丹,季秋终于明悟,继而透过眼前这张忧虑的俏脸,似乎隔开了遥遥山海,再度见到了那尊云淡风轻,面容波澜无惊的上古仙人。
“这就是所谓的时机?”
盯着这枚丹药,季秋沉默了。
他等到了,那么.
商丘的那位古皇,自然也会等到。
而透过轮回前的一角窥视。
季秋的心中,不自觉的便生出了寒意。
如若他没有此前的记忆,那么面临如此抉择.
人之身躯,真有那么重要么?
就在他心灵升起如此拷问的时候。
曾经泰一朝拜苍圣创道,拟定文字的茫茫洛水时,所遇到的那位布衣老者,曾说过轻飘飘的话语,却不由自主在这个时候…
回荡于季秋的心头:
“先生,人之躯壳不似仙裔,ròu_tǐ凡胎,似你这般以身之神通,去检验药之灵性,早晚有一日,必将埋骨他乡。”
昔年锋芒毕露的少年掬起一捧洛水,看着水中波纹涟漪,随即倒映而出,那张皱纹密布,药毒入骨的扭曲面容,未曾回头。
“呵呵,小友说的有道理啊,可生老病死,乃是我辈生灵常态,我等生来羸弱,不似仙裔神灵,亘古长存,这乃是命,没法改的。”
“老夫没有燧皇点燃初火那般天纵奇才,便也只能按照我所擅长的,做些事儿了。”
老人佝偻着身子,笑眯眯的,他的骨头泛黑,手掌上的脓包在不停滴着褐色的血液,落在清澈的洛水河畔,甚至将沙砾都给腐蚀,发出了‘丝丝’之音,露出白烟。
“既然无法逃脱,那老夫便只能想些法子,将这些好不容易描绘的知识给传递下去。”
“你看。”
他指着茫茫洛水:
“苍圣创文、燧皇燃火、我再留上一笔,这就是三个人的功绩了。”
“积水成渊,聚沙成塔。”
“这样一代一代,又一代的传下去.”
“或许有朝一日,人人似神,也说之不定呢?”
老人说到最后,咳咳两声,或许是自己都不相信,‘嘿’然一笑,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
唯余那少年捧水动作未生变化,眸子依旧清澈明亮。
回忆到此定格。
于是,首阳山中,白发苍苍的少年抬头。
这一刻,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岁月,与曾几何时间,有了重迭。
他看向瑶池天女,这位同修三百年的道友。
展颜一笑。
随即便在她微微生变,不可置信的表情下,温和道:
“抱歉了。”
“这个时机,它如若早来五百年,或许我能明白。”
“但现在”
“我或许究其一生,都不会明白了。”
说罢,季秋挥手,招来与寒雪一并吹拂入内的冷风,将那霞光万丈的丹盒缓缓闭合。
与此同时,苏月谣退后一步,不敢置信的质问:“泰一,你疯了?”
白发少年听闻,即使身躯摇摇欲坠,依旧坦然回应:
“瑶池,你当年不是知晓,我与那位论过道吗?”
说到这里,季秋沉吟了下:
“你就替我传话,这么回应他,纵使本皇身死”
“这也是,我自己选择的道。”
“我虽数个甲子未曾踏出首阳山,但也知天地变迁,人道倾颓。”
“可,无论何时,传承是不会断的。”
“自己的道路,就由自己来走通,相比古仙而言,仙裔神灵也未必不朽,既然如此,在仙裔面前羸弱如蚁般的人族,类比之下,二者又有何区别?”
“仙裔追求强大与权柄,我要我自己总结而来的传承与道。”
“这本就没有本质意义上的差别。”
“所以这一颗丹药,”
“乱不了,本皇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