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阁,建在一池荷塘旁边,岸上垂柳依依,四周种了大片的花树,乃是迎春院逢夏时最好的避暑之所。
每至夏日杜元春便移到此处乘凉,她性子又偏于霸道,看那些妾不顺眼,从不让她们来这边,故此,这春景阁可以说是杜元春的私有之地。
不过,今年不同了,便是她本人回来了,也只有仰脸笑应的份儿。
娇娘早起用过膳,便由落霞搀扶着在荷塘边散步,见着满园春,色,便笑道:“大爷给咱们找的这地方倒是美,风一吹,杨柳款摆,让人看了便觉心中愉悦。”
“是的。”落霞道。
主仆两人正慢慢欣赏着,娇娘一打眼便看见了荷塘对面站着的一个女子,仔细一辨认,竟是彤姨娘。
对面的彤姨娘似乎早就看见她了,这会儿发现娇娘回望她,她扭身便走。
娇娘慢慢收敛了笑容,心绪不禁沉了下来。
是了,他的身边可不仅有一妻一妾,还有些许旁的。
娇娘轻抚凸起的肚腹,心想,我只看今朝,凤移花待我一心一意一日,我便回他一心一意一日,若有一天发现,他并不如自己心里的模样……娇娘想,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心如死灰,她有孩子,以后的日子便为了孩子继续下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
“姨奶奶在说什么?”落霞问。
娇娘一怔,原来她竟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便微微一笑,也不掩饰,道:“在说我和你们大爷之间,今朝有酒今朝醉。”此时此刻,她欢喜他,便由着自己欢喜下去。至于今后他们在一起的路还有多长,总有走到头的时候。或是携手共老,或是半途离散,或是饮恨而终,总有解法。
她祈求是第一种,携手共老。那是前世今生,她心底最渴望的。
侯府深深,若他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那么她也会紧紧的回握,即将满手血痕。
秋恒院,位于侯府最为偏僻的地方,自从许久许久之前,这里关了一个疯了的姨娘之后,年年岁岁间,总有些犯了重错的媳妇、夫人、姨娘、大丫头、管事妈妈被锁在里头或是闭门思过,或者任其自生自灭。
这院子已成了侯府众人默认的惩罚犯了错的人的地方。
杜元春对这院子更是不陌生,只她便在这院子里关过三两个犯了错的大丫头。
如今,却是轮到她自己了。
她望着这杂草疯长,墙漆斑驳,门窗年久失修破烂不堪的小院,扶着兰翠的手就呵呵笑起来,“你瞧,终是轮到我了。”
“大奶奶,你怎还笑的出来。”兰翠眨巴几下眼就挤出眼泪来,眼珠子左转右转,惊惶不安,望着这深深的草丛,墙角白乎乎的蛛网,不禁道:“大奶奶,冬去春来,虫蛇苏醒,这院子久无人住,会不会被那些东西当成了窝?”
杜元春抹去笑出来的,怎样擦也擦不净的泪,淡淡道:“有便赶走,我们两个大活人还能怕了那些个长虫不成。”
“可是、可是奴婢怕会有老鼠。”
杜元春猛的打了个寒颤,微慌道:“快闭上你的乌鸦嘴。走,进去看看。”
木门半开,窗棂脱落,外面看起来当真破烂不堪,但主仆二人一进屋却悄悄的松了口去,至少屋里这张床还是能睡人的。
“大奶奶先去床上坐着,奴婢这就把桌子上的茶碗清洗出来,奴婢瞧着院子墙角处有一口水井。”
“你去吧。”杜元春淡淡道。
见她一走,杜元春便泄了气,整个人的精气神彷佛一霎被抽了个干净。
“好狠心的大爷。悄没声息便坑了我。”杜元春把床褥抓出了道道破痕,呆滞道:“这一下就砍断了我牵制你的绳,可真是逼的我到了绝处。”
她抱着腿缩到了床上,怔怔道:“一个个的都那么狠,非要把人逼死才肯罢休吗,我不会认命的,不会!”
“啊——”
“咣当!”
杜元春忙跑了出去,“怎么了?”
“大奶奶,呜呜,大奶奶,水井里有死狗。”
她一看便见兰翠软了腿肚子,正满脸泪的扶着墙啜泣,而地上歪倒的水桶里,一条被泡的肿胀的黑狗正大睁着眼盯着她。
她恶心的蹲□便大吐了起来,过了好半响儿才站起来,黄着脸,横着眼,勉强镇定道:“蠢货,死狗怕什么,还不快去叫外面那个看守的婆子来。”
兰翠慌了慌张的点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草丛便跑向门口使劲拍打起来,“快开门,大奶奶有事儿吩咐。”
门外守着的是一个脸膛黢黑,双眼细小,牙齿焦黄的驼背老婆子,穿一身灰布衣裳,听着响儿,她靠着墙撮了撮牙花子,呸了一口,阴阳怪气的道:“人家志大奶奶正坐在翠微堂帮衬着大小姐管着事儿呢,兰翠姑娘说的是哪个大奶奶有事吩咐啊。”
“你这捧高踩低的腌臜货儿,等咱们花大奶奶出去了,我第一个便饶不了你。”兰翠多年来跟着杜元春管事儿,心性早被这些下头的奴婢婆子捧的高高的,这一夕之间落魄便被一个她平常最看不起的脏婆子给吃了奚落,心里那火气一起,连害怕也被挤到了一边,开口便骂起来。
这婆子呸了一口,恨恨道:“咱们腌臜,兰翠姑娘干净,老婆子这就走,不在这儿碍你们的眼了。只是,老婆子在这儿可要提醒你们这些干净高贵的姐儿一声,那一日三餐可也是经婆子的手给你们送来,有本事你们别吃!”
“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兰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