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远道发怒,温岚却不像方才跪地争辩,只沉声说:“父亲的决定女儿自是只有遵从的份,可是此事再急也待明日出了母亲尾七再办,否则传扬出去恐于父亲声名有碍。”
“这是什么歪理,不过纳个继室,怎么会辱及声名?莫不是你为你娘不忿,心生怨恨,故而在此胡搅蛮缠。你若不说,外面又有哪个知道?”温远道恶狠狠的瞪着温岚,对温岚的话并不认同。
“父亲所说女儿不懂。女儿只知道:女儿和初弟年少,日后还要靠父亲过活。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做出此等丧灭人伦、又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对我们并无益处。”
温远道听了温岚一席话,心中已不似刚才那样笃定。踌躇间,外面走进几个人来。
“哥哥。”其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中年女子开口唤道。
来人是温远道唯一嫡亲的妹妹,温岚嫡亲的姑姑,温秀芝。
温秀芝长着一张胖胖圆圆的脸,脸上长着一对不大但很精明的眼睛。温秀芝只比秦月娘大上一岁,今年刚二十八。不过由于丧夫,独自带着儿女投奔哥哥的温秀芝眼角已有了些许皱纹,显得有些憔悴。
跟在温秀芝身后除了她的两个丫头,还有两个便是温岚的婢女侍书和半烟。两人一进门便不着痕迹地朝温岚眨了眨眼睛。
温岚会意!
温实初被侍书抱在怀中走进来,一眼看见了人群中的温岚,不由奶声奶气地喊:“姐姐!实初好想你哦!”
温岚看见小弟心中欢喜,一把从侍书怀中接过,便开始询问起来:“今天几时起的?睡得好不好?早饭吃了什么?……”林林总总一大堆问题。温实初每一条都细细答过。
温远道看见妹妹和儿子,很是意外。便问,“你们怎么来了?”
秦月娘和温芷也互看一眼,谁也不知道这位姑奶奶出现在此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温岚请来的救兵?秦月娘冷哼一声,莫说姑奶奶如今孀居,没得婆家支持,单是她寄居在温宅这一条,她说出的算就算不得数。
越过温实初的肩膀,温岚瞅见秦月娘脸上的不屑。温岚记得,上世即便秦月娘如愿当上了主母,温秀芝开始也并没给过她好脸。若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这两个冤家似乎还要不停争斗下去。如今……温岚面上一笑。
“明日是嫂子尾七,侄女说想去庵里给嫂子做场法事,请我帮忙。如今已经安排好了,只需把细节的地方给侄女交代一下。”
“岚儿要做法事么?”温远道自言自语。
温秀芝闻言,不由瞥了秦月娘与温芷一眼。
她这哥哥可真是糊涂,为了个小妾连妻子尾七都忘了!不由又想到自己,若不是家里那个小贱人撺掇着丈夫出门,丈夫也不可能遇险死在外面,害自己成了寡妇,害儿女没了父亲。
温秀芝暗唾,所有的姨娘都一样不是好东西,一股怨气悉数转嫁到秦月娘头上。
“哥哥莫非对明日法事之事一无所知?”
“怎么可能?”温远道呵呵讪笑两声。
温秀芝对温远道的薄情有些不满,遂开口,“哥哥,事情的来龙去脉妹妹方才已经在门外听得真切。妹妹觉得侄女所言在理,如今确不是一个纳妾的好日子。”
温秀芝不提续弦,只说纳妾。一句话又把秦月娘气得够呛。
“哥哥,妹妹曾听人言,当朝天子与先皇后伉俪情深,长孙皇后逝去多年,也未再立新人,并言皇上极恶背信弃义之人。妹妹还听说,前阵子有个休妻再娶、另攀高枝的官员被皇上削了官职,骂出金殿。哥哥需记得明日才是嫂子尾七最后一天,若这停妻纳妾之事被哪个坏了心的捅到皇上那里,妹妹恐哥哥前途不保。”
温远道听完如醍醐灌顶,心中不由惴惴。今上为长孙皇后修起舍,筑层楼以寄哀思之事整个天朝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至于妹子所说那个官员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他不过刚得了皇上的赏识,正是大展宏图之际,怎可因此事拂了今上的逆鳞,毁掉自己的大好前程?
果真是温柔乡,英雄冢,今日若不是妹妹提及,他险些铸成大错。想着想着,温远道拿袖子拭去头上的汗。“妹妹所说极是,是哥哥糊涂了!”
“爹爹。”温实初迈着短胖的小腿走到温远道身边,扯着他的衣摆喊。“我不要那个人做母亲,她好吓人!”说着一根胖胖的手指就指向了秦月娘。
此时的秦月娘还没从温远道的话语中回过神来,一张脸惨白而狰狞,眼中全是恶毒的怨气。她一方面是觉得羞愤,一方面是气温远道没有良心。无奈不能发作,只得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深深扎进肉中而不自觉。
温远道看见也被吓一跳,他印象中的月娘是水做的一个可人,永远都笑容甜美,温柔大方,几时曾有这么丑陋的一副样子。这样的月娘,他还真不放心将亲生儿子交到她的手上。他看着白胖的儿子,心生歉意。
温芷发现父亲看过来时脸上明显的不满,赶紧伸手拉拉母亲的衣袖。
秦月娘意识到自己失态,神情很快又恢复成以往的柔顺、妩媚,两只眼睛顷刻流下泪来,紧抿着一张樱桃小口委屈地看着温远道。
要知道,她没有强大的娘家,所依凭的也就只有丈夫对她们母女的怜惜。若连这点怜惜也没了,那她便什么都不是。一个姨娘,算不得府中的正经主子,说白了只比通房好上那么一点。今日做不成夫人,那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