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自亲自探视过禹城河工后便一直不再召见山东诸官,反倒是频频召见京中随驾的诸位大员。廉郡王亦是不再摆出一幅礼贤下士的模样,一连拒绝了好几个求见的山东官员。而圣驾在禹城县驻跸了半月,按理禹城事毕后前往济南,然后视察大湾底河工,可如今时间已过半月,今上却仍没有启程的意思。这种种迹象无不表明今上已经觉察出不对来,一时间,从济南赶来侍驾的山东诸官都心中忐忑不安。
而大家都以为今上按捺不住要发作的时候,今上却下旨,不日前往济南。山东百官刚舒了口气,今上却再次下旨,宣工部员外郎胡宏道(注一)见驾。这看似平常的一纸诏书,却因为今上召见的那个人,而在山东掀起轩然大波来。
胡宏道此人,虽只是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可人人都知道今上对其才华的赏识。他之所以迟迟得不到升迁,却是因为此人出身寒微,亦无功名在身,今上虽钦点了他员外郎的位置,却也不好拔擢太过。胡宏道只好在小小员外郎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七年。
去年胡宏道上书陈言治河之法,今上对其提出的“挑新河”(注二)之法极为看重,遂其为此时总揽河工的河道总督于慎之副手,准其在大湾底河段试用新法。此时明眼人都知道,若是这“挑新河”真有成效,那胡宏道的升迁就指日可待了
太子昧下朝廷去年拨下的治河款项时,浑然不惧山东巡抚应兴嘉与河道总督于慎之两人的告发,却独独惧怕胡宏道一人。
原因无他,胡宏道是在寒微时被今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此人对于今上的忠心简直是日月可鉴,今上让他治河,他便为了治河连命也豁得出——作为书都没读过几本的纯草根,他可不会管所谓的官场默契。
只不过自今上南巡后,胡宏道便因“病”不能见驾,更是曾“亲自”上书向今上请罪。如今今上却不怕被冲撞了,要将这么个“病人”从大湾底召过来……便是原先还心存侥幸的官员,此时也不由得惶恐起来。
自召见胡宏道的旨意被发出后,山东表面上的平静被打破,彻底曝露出那底下的暗流涌动来……
胡宏道面圣陈情之后,今上果然龙颜大怒,雷厉风行的将应兴嘉从山东巡抚的位置上撸了下来,又罢免了一众山东官僚,将其押解,只圣驾回京后问罪。而原河道总督于慎之,今上看在他这些年兢兢业业的份上并没有问罪的打算,只将其停了职务,擢令工部员外郎胡宏道暂摄河道总督一职。
只是今上此时依旧顾忌着太子的面子,并不愿意将此事闹大,处置涉案的官员时也只是用了其他的名目。可就是这样,也足以让留守在京城的太子惶惶不安,请罪的折子一道又一道的往山东过来。
事情正在往林琛预料之中的方向发展,河工一事已然被摆到了满朝文武面前,就算今上有心回护太子,太子又哪里能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呢?
至于太子的结局悲惨程度,那就要看老爷天的意思了。若是今年赶上了好时候,黄河沿岸没有雨涝,那被耽搁了的工程还可以在下半年补救回来,太子也就不会被弹劾的太凄惨。如果不巧今年夏天雨水丰沛,黄河又发了洪水,那太子的结局,想必会很好看。
只是山东今年夏季的雨水嘛……林琛瞧着窗外的倾盆大雨,那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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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今年七月中又连着下了八|九的暴雨,南巡的一行人皆被困在了去往济南的路上,只能暂时驻跸在齐河县。
而去年刚遭受过洪水的肆虐,又被耽搁了大半年工事的黄河堤坝果然没经受住连天的暴雨的考验,终于在一天夜里决了堤。除却胡宏道监工的大湾底河段免去一劫外,山东统共有十数个县城遭了灾,黎民更是死伤巨万。今上原本预计前往大湾底及其他几处视察河工的计划也被迫中止——都发了洪水了,天子之尊怎能以身涉险呢?
是以一行人在齐河县待了九日后,天刚一放晴,今上便下旨择日返程,但是却将从一品协办大学士庄诚、正二品兰台寺大夫林海以及廉郡王三人留了下来。庄诚与林海留下来自是为了监察河工,以及替今上收拾山东官场的烂摊子。可廉郡王姬清为何会被留下,这就很是让人深思了……
送走了前来传旨的太监,姬汶笑眯眯的举起了手中的酒盏,对一旁端坐的把某人道:“如今大局甫定,当浮一大白才是。为何我瞧子嘉神色,却是闷闷不乐?”
山东事发后,太子岌岌可危、廉郡王亦受其牵连,这两位皇子可以说得上是废了。而如今剩下的有资格角逐皇位的皇子中,忠恒亲王姬沣有勇无谋,忠诚亲王姬濂并无大志……
姬汶甚至有些志得意满的以为,这皇位,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林琛却没有姬汶这般乐观,他心里始终存这些隐隐的不安。红楼中曾提到今上是退了位做了上皇,才有的后来的皇帝即位,可若是按现下的局势,今上身子健朗、皇权稳固,并没有要不得已交付皇权的事故发生啊。就算日后义忠亲王的确是有可能趁着太子倒台时的动乱谋反,今上也断不至于为了一个已经放弃了的儿子悲痛欲绝——那么之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会导致今上后来的禅位呢?
林琛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