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倚着凭几阑珊道,“如果你早一个月说,我一定会生气的不得了,但那时候我已经被更大的事情刺激过了。你的那些话对我来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更大的事情?”孙寤坐直身,严肃道,“孟瑛,我今天来见你,就是为了这事情。”
“你知道,女孩子的脸皮都是很薄的,虽然明明是我先口出恶言,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事担心你犯傻,我是没有脸来找你求和的。孟瑛,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你明明没有要做皇后的意思,怎么一转身,你就已经答应了?”
“做皇后有皇后的风光。也有皇后的惊险,但如果你不是长主的女儿,我不会说这个话。你和陛下分属舅甥,这样子的夫妻,得不到你想要的幸福的。我说过我并不是出尘脱俗的人。因为我更懂得要向现实妥协,因为现实强大超过我们能够挑战的界限,哪怕我们再高傲,有时候也得服输。我一直以为你也懂得这个道理,却怎么这次这么犯傻。匈奴的和亲事儿毕竟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你却已经要拿你一生的幸福去做避难?”
张嫣做了一个微笑的姿势。“旨意已下,也已经纳过采了。还可以喊停么?”
“为什么不可以?”孙寤激动起来,“太后陛下都是你的至亲。你若坚持反对的话,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为什么要反对?”张嫣望着她,目光忽然幽远,“思服,我听说你及笄之后你父亲为你订了一个未婚夫婿。你爱不爱他?”
孙寤翘舌难下,“哪里……哪的话。”她结结巴巴道,“我又没见过他,哪儿说的起爱不爱呢?”
沉烟袅袅,杜若的芬芳沁人心脾,室里室外帷幔虚张空无一人,张嫣道,“可是,我爱他。”
不过轻轻的三个字,却宛若惊雷,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将孙寤的理智全部炸的飞到云霄天外,“你说什么?”她惊叫道,袖子不小心拂过食案将茶盅带下来,半数浸在裙摆上,她却不管不顾,抓着张嫣的手匪夷所思道,“你在说笑吧?”她不自然的笑笑,“你不才刚满十二岁么,这么点儿年纪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的?”
张嫣静静的看着她,眼神通透。“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懂?”
“他是你舅舅,这么多年来你竟对他抱着如此心思?”孙寤冷静的问。
“那倒也不是。”张嫣捧茶啜饮,“太后不提这桩婚事,也许我永远也不会深想。可是既然她已然提出,我忽然发现,我很想好好爱他。”
孙寤呵呵的笑了很久,沉重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嫁给他,会面对天下人的非议,他们不会当面说你,可是会在背后腹诽你,会用冷冷的眼神看死你。就算这些都不在乎,你也可能永远得不到陛下的爱,在他心中,你永远只是一个可爱的外甥女,而不是一个可以爱的女人。然后你就会在他温柔的桎梏下慢慢的枯萎,却连想走都走不出来。你真的想冒这样大的险?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看你的希望,连半分都渺然。”
“有什么关系呢?”她沉思着掌扇,“思服,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在市场上看见一样东西,你很喜欢很喜欢它,而你只有掏出身上全部的钱,你才能买的起它。你会不会买这样东西?”
“我又不是疯了,”孙寤惊叫,“买了它我吃什么喝什么,等下怎么回家?哦不,也许我连家都要卖掉,才能得到一个看着不错但不知道真正得到后我会不会一直喜欢的破东西。”
“我愿意。”
张嫣一字一字道。说着愿意的时候她的侧脸看起来很是沉静,孙寤呆呆的看着她的侧脸,忽然间明白,无论自己怎么说,她是再也不肯回头了。
她忽然觉得很悲伤,低低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本来可以不说的,你不说,没有人会猜到你的隐秘心思,你可以抱着你的小秘密,睡的很安全。
“因为我想让人知道。”张嫣起身,推开窗子,看着从檐角上射下来的日光,它们一片一片灿烂,如金子一样铺满庭院,茱萸花开着芬芳,柳枝儿温柔的垂下来,牵引着细草。“过些日子我就要嫁给他。全天下的人都看着我们的婚礼,他们有些人以为我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是伦常婚姻;有些人以为我贪求富贵皇后尊名不知廉耻;有些人以为我是惧怕匈奴不得已托身他以求一生安宁;可是我希望,有一个人,哪怕全天下只有一个人,她知道,我嫁他,是因为我爱他。”
她嫣然一笑,“就当是为我的婚姻下一个注脚吧。”
“从今以后,我将全力以赴去得到他的爱,当我失落时,受伤时,喜悦时,成功时,我希望天涯海角有一个人,她知道我在干什么,她能够分享我的心情。”
许久之后,孙寤的声音慢慢清明而残酷,“阿嫣,你这是再赌。”你这是拿你一生的幸福和全部的青春去赌,赌一个渺茫的未来。
“是啊,”她回头看着孙寤,明媚的笑,“我也觉得我是一个疯狂的赌徒呢。命运是我的赌盘,我将我全部的青春和所有的勇气全部押上,跟全天下的人对局。甚至连那个我爱的人都未必支持我,他才是我最坚固的对手。如果输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回头,可是那又怎么样?”
她将唇抿成一条直线,“不赌,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