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自己的幸福……么?
她并不能肯定自己的幸福是什么?她只是,忽然生出了一种蓬勃的冲动,很想飞奔到刘盈的面前,去看一看他的样子。
她一路穿过门庭,穿堂,沿着庭中甬道,急急的向中院奔去。
刘盈所起居的庭院已经在望,几个小厮侯在树荫之下,似乎在随意的闲聊着什么。是她所不认识的人。
“夫人。”管升见是她,连忙迎上来,毕恭毕敬。
张嫣停下脚步。娴静的站在游廊转角,问道,“你主子现在在做什么?”
“回夫人的话,”管升将腰弯的很低,好像根本不曾直起来过。声音带着讨好,“云中都尉大人上门求见,主子便在里头堂上接见了他。”
梨树枝叶的阴影落在她明艳的侧脸上,静了一会儿,方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伺候着吧。”
她回到自己的寝院。
这时候想起来,当日,刘盈那样急着带自己回长安。不是没有充足理由的吧?
在沙南县动用了天子的权威之后,皇帝御驾在外的消息,就再也无法捂下去了。他必须在动荡还没有传到长安的时候,赶回去。而他,已经实在为自己耽搁了太久。久到了。她觉得,这实在是个梦的地步。
“青葵。”她吩咐道,“我想要沐浴,你帮我去打些热汤。”
青葵脆生生的应了,不一会儿,便将水桶提进来。
张嫣站在屏风之后,解开衣带,露出肩头一片雪一样的肌肤,上头有淡淡的青紫痕迹,一朵一朵,像桃花盛开。
……
“大娘子,”伺候张嫣梳妆的时候,青葵终于忍不住出口道,“……吕郎君,住进这宅子,已经有好几天了。”
“嗯。”张嫣应了一声。复又抬起杏核明眸,“你想说什么?”
青葵咬了咬牙,破釜沉舟,“奴婢是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从小,娘亲就教育奴婢说,女子一辈子最要紧的,就是找个好男人。……大娘子玉洁冰清,和吕郎君这样没有名分的纠缠在一起,算是什么事情?若吕郎君真的对大娘子有意,就应该先从这宅子搬出去,然后请家中长辈上门提亲,三媒六聘的来迎娶。”
镜中,张嫣沉默了良久。
久到青葵以为她生气了,怯怯道,“大娘子,我说错了么?”
“没有。”张嫣低头微笑,拍了拍青葵的头,“青葵是个好孩子。”
她转头,从支摘窗望出去,云中的天青气朗,一轮金乌悬在中天之上,没有一丝云。
“今年是癸丑年,四年前,冬十月的时候,我在我的阿翁阿母的操持下,嫁给了他。”
“娘子已经嫁人了么?”青葵愕然,“我不知道。只是,”她讷讷,“若娘子早就嫁了吕郎君,那为什么,这些日子——”说她跟吕郎君没有关系。
张嫣微微抿唇一笑,回想过去的是是非非,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讲述:
“我十三岁的时候嫁给他,到如今也有四年了。这四年来,他待我好,也不好。我出来的时候,真是伤心的不得了,打定主意再也不回去了。”
可是,后来,他追出来,找到了她。
命运总是有太多的变数。在幸福里躲藏悲伤,绝望处却又蕴含着希望。我们总要去试一试,才知道转过转角处,有什么样的风景。
“青葵,”张嫣看着她,忽然道,“我把你送回到你阿娘身边,可好?”
青葵面色大变,“大娘子,你不要我了么?”
“我不是不要你,而是……”张嫣失笑。
“青葵,有些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可是一直没有说。于是拖到现在。青葵,你单纯,善良,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么?”
青葵神色有些懵懂,“婢子不知。”
“因为,”张嫣浅浅微笑,“‘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啊。那个时候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生机勃勃的,我希望你像青翠的葵菜一样,能够茁壮生长,抵御一切风雨。这样的青葵,怎么可以像一株菟丝花一样,离不得人呢?”
……
“那一天,在沙南的那家衣肆,我其实,是自己离开的。”
震惊的神情出现在青葵的脸上,小小的少女忽的慌起来,“那时候,大娘子就不要青葵了么?”
“傻孩子,”张嫣笑的眉眼弯弯,伸手去抚青葵的发丝,声音有些怅惘,“不是我不要你,而是,没有谁能够负担谁的一生。”
“那时候,我已经打算离开吕郎君了,便要悄悄离开沙南。我也曾经考虑过将你们母女和小刀他们都带在身边。可是,后来又想,你们一辈子生于北地,长于北地,也许,早就习惯了北地的风沙,食物,还有北地的一切,未必就愿意着这么跟着我到天涯流浪。”
“我不能那么自私的决定你们的命运。”
青葵微微抽噎,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傻孩子,不要哭啊。”张嫣失笑,取过帕子,细细的给她擦去眼泪。
“所以,我去问了赵媪、苍头黄、还有小刀。这大半年相聚,他们也许都是有着不舍,但他们也都比你懂得人生无不散的宴席的道理,所以,最终都决定留下来。因此,我将他们托付给雁门张都尉……”
“大娘子,”青葵的目光里有着指控,“你都没有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