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城中人人翘首以盼,援军还是没有出现在地平线之上。
“……沙南县也陷落了,县令唐渍以身殉国,宁死不降。”
“雁门、定襄二郡也有匈奴人来袭,听说。这次匈奴入寇,以左谷蠡王渠鸻为统帅,兵分三路,楼烦、白羊二王领军三万人,为西路,从定襄、云中入;鬲昆、薪犁二王领军二万人,为东路,从燕地入;左谷蠡王自领中路,攻打雁门。”
一时之间,城中上下人人面上皆变色。这场突如其来爆发的汉匈大战,激烈程度远远超过众人的想象。
“这次攻城的匈奴人,好像特别的多。”小院的桂花树下。青葵洗着葵菜,恹恹的道。
“青葵,”张嫣弯腰,拍了拍她的脸,“你害怕么?”
“害怕。”十四岁的女孩忽的嘤嘤哭泣。“可是,我的家在这儿,我又能怎么样呢?”
云中像一个苟延馋喘的老人,在暮色中苦苦的坚持着。不知道下一刻,面临的会是怎么样的命运。
太守孟舒紧蹙着眉头,绕着云中城头走了一圈。士卒们护在自己的岗位上,虽然精疲力竭,还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枪。“城中如今怎么样?”
武库丞苦着脸,禀道,“其他还好,……城中的箭矢,已经不多了。”
自立汉以来。为了谨防地方作乱,除长安及洛阳两座武库外。地方武库中从来不能够分发太多武器。
——却没有料到,还没有来得及等到地方军队作乱,却因为受制于箭矢,不得不将云中城拱手让给狼子野心的匈奴。
孟舒握紧了手中青钢剑,心中一阵绝望。
大丈夫死则死耳,当初他投身赵王为宾客,从来不是怕死的。但是,如今大汉天子在他身后这座城池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岂不是便成为大汉的千古罪人?
……
右手衣袖腕上往上去三寸处,触感温润而冰凉,是一块玉制令牌。张嫣伸手触摸,尚能感觉到其上泠泠肌理——这是她从未央宫中出来,随身携带的为数不多的东西,本来以为,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用到。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却不得不考虑,利用它走出另外一条新的路。
“咿呀”一声,东厢门扇被从外推开。
“谁让进来的?”刘盈烦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舅舅。”
刘盈抬起头来,见是她,愣了愣,“阿嫣,我不知道是你。”他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将声音放柔,将她拥入怀中,“你怎么过来了?”
眼睁睁的看着云中城被匈奴围攻,而自己身为大汉之君,居然无能为力,刘盈,他,很挫败吧?
张嫣用怜惜的目光望着他,嫣然笑道,“我想你了,就过来了。”伸手去揉他有着微微皱痕的眉心,“持已,不要常皱眉,不然会老的。”
刘盈怔了怔。
阿嫣的目光中有着淡淡的纵容。刘盈的目光,便慢慢移到她雪白的颈项。不知道怎么的,便想起,那一日她的卧房中,阿嫣美艳的娇躯。她全身泛成一种奇异的粉红色泽。带着汗水的湿漉漉的鬓角。
放在她腰间的手,便有一点变了意味起来。
“呀。”张嫣惊呼一声,“天色还亮着呢。”
“有什么关系?”刘盈的声音里就有了一种央求的意味,“阿嫣,陪我。”
……
当一切平静下来,张嫣一脚踢开了他,将榻上被褥扯过来,笼在身上,遮住了赤裸的春光。
刘盈低低的笑。
“舅舅,若是没有更好的办法,那么,至少在最后的时光,我们要快快乐乐的过啊。”
“快乐?”刘盈惘然,揽着怀中少女纤细的腰肢,从室中支摘窗中看出去,可以看到蔚蓝的天色。
苍凉的号角呜呜的响起,盘旋在云中城上空,像亘古的夕阳,散发着血一样的红光。硝烟漫漫。
也许,这是匈奴攻城的最后一次号角。而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不知道城中多少母亲,会失去自己的儿子,有多少妇孺,会失去自己的丈夫。
“阿嫣……”刘盈悠悠的声音,“自从你跟了我之后,好像,我没有给过你多少快乐的时光。”
“我现在,就很快乐啊。”她将螺首枕在刘盈的胸前,“真的。”
快乐的,想要挽留住时光,停在这一刻,永远不要走下去。
“呵呵。”刘盈不以为意的微笑,“若有下辈子,阿嫣,我们还做夫妇吧。”
“胡说八道。”张嫣急急道,抿去眸中的泪滴,
“我的舅舅,会长命百岁。”
会平平安安。
会君临天下。
会执手到老。
会子女绕膝。
会……站在那个地方,等到我归来。
刘盈亲吻她的耳际,含糊道,“你别叫我舅舅——”
……
一碟风干笋脯,一碟灼鲫鱼,一碟蛋脯,一碟炒葵菜,一罐煨野鸭汤,两碗粟米松仁羹。
青葵便一盘盘的将菜肴从托盘中放在了二个人面前的案上。
刘盈感慨万千,这些都是他曾经喜爱的菜色,在过去四年的夫妻生活中,阿嫣一道一道的为他备过。如今案上的这些,虽然原料不及椒房殿的精致,手艺也远远不如椒房殿食官老到,可是一瞬间,还是仿佛将他从战火连天的边城带回到了温暖绮丽的椒房殿。
“自你离开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个手艺的菜了。”刘盈轻喟。
张嫣嫣然而笑,“那你可要好好尝尝,这是我指点厨子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