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张嫣继续扬着笑脸,将声音压成十一二岁的男童应该有的低沉嘶哑,“我是东支部的阿柘,今年十二岁,我阿爸是屯与之。今儿个是左谷蠡王回来的日子,我求着我阿爸带我过来。瞧瞧左谷蠡王的模样。我长大以后,也要像左谷蠡王一样做大大的英雄。”
雄渠部年轻一代的男童都对渠鸻颇为崇拜,牧民没有发现什么不对,扬声大笑道,“我说怎么似乎没有见过你。原来是屯与之家一直生病的那个小子啊。如今你的病好了?好好努力,做左谷蠡王一样的英雄是没有可能的,做个像你阿爸一样的汉子,还是可以的。”
“哎。”张嫣脆生生的应着,转头便走远了。
“你……”孟观的心思有些复杂。
张嫣拉了拉他的衣袖,“先走远了再说。以后再跟你解释。”
在室冬城的附近,雄渠部牧民成群扎下帐篷放牧,孟观在暗处守了一会儿。盗了两匹马匹,与张嫣分别骑了,向西奔驰,一直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天光都已经到了子时。雄渠部已经远远的被落在后头,张嫣唔的一声,几乎要瘫在马背之上。
“累了?歇一歇吧。”孟观亦勒住马匹,体贴道。
“我终于逃出来了。”张嫣坐在草地上,望着草原上宁静的夜空,语气放松。而包含着喜悦。这一天的夜色非常的好,月光十分明亮,令天空上的星星都失去了光泽。
“是啊。”孟观含笑看着她。“只是,咱们现在还在匈奴腹地,该当十分小心才是。”
“说的是。”张嫣收了宁静的面色,起身道,“我还不是很累。咱们继续赶一段路再说吧。”
“也好。”孟观道,他含笑的脸色还没有退去。面上便现出凝重的神情。
“怎么了?”张嫣问道。
她没有听到回答。
一行贴着地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声音繁杂,至少有十多个人。
孟观四处张望,夜色下的雄渠草原广阔辽远,方圆百十里内,几乎连一个土丘都没有。一眼望过去,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而那边,马蹄声却已经越来越近,凝目张望过去,借着明亮的月光,甚至可以看见远方的几个小黑点。
他听见身边张嫣轻轻的声音,“这行人人数不少,应该是匈奴的贵族。我们牵着马退到一边,候着他们过去。”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此时扮的是匈奴人,半夜里在草原上骑马行路,虽然不是常事,到底也不是少见到异常。这一行人既然是由西方向雄渠部而来,应当不是室冬城中的人。便是见了他们在一旁,叫过去问几句,既然张嫣能说得一口匈奴话,脑筋又好,应付过去,也不是难事。便也镇定下来。
来人一行,催马行的越发近了。
张嫣微微抬头,扫了对方一眼,脸色顿时一变,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下去。
那一行马上十三四个匈奴卫士,簇拥着其中为首的男子,不是别人,竟是她此时最不希望见到的一个。
渠鸻。
怎么可能?
这个时侯,渠鸻不是应该在室冬城中,在某个美艳的王姬的温柔乡中,乐不思蜀?怎么会,在这样的深夜里,反而出现在室冬城西边的草原。
电光石火之中,她的脑子一片混沌,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微微的把头低下去,希望渠鸻急着赶回室冬城,根本没有空闲理会随意在夜中草原碰见的两个路人;希望今夜的夜色足够的黑暗,让渠鸻认不出自己来。
……
她和孟观牵着马退到一旁,在渠鸻带着一行匈奴卫士经过自己身旁的时候,将头深深的埋下去,感觉在最前一匹黑色高头骏马之上的渠鸻投过来一个目光,随即远去,还没有来的及松一口气。那人已在百丈开外勒住马缰,吩咐道,“等等。”转身踱马行过来,“你们过来。”
跟随渠鸻的那些匈奴卫士便也都停马下来,其中一人叫道,“那边两个小子,左谷蠡王吩咐你们过来。”
张嫣叹了口气,使出小跑的步伐匆匆赶过去,用匈奴男子见权贵的礼节拜道,“阿柘见过左谷蠡王。”声音欢喜而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惊喜。
一旁,孟观也随后跟上来,学着他拜了,口中含糊的说了几句话。
渠鸻坐在马上望下来。——少年的方位选的极为凑巧,背对着天上一轮月亮,却又留了一点犄角,没有显的那么特意。将满天明亮的月色铺在她的背后后,脸庞反而都隐在暗影里,连眼睫毛都垂下,看不见一点痕迹。
……
“你们是哪个部族的?”
“回左谷蠡王的话,”张嫣继续用压着嗓子的男童口音回答,“我是东支部的阿柘,这是我的哥哥蒙塔。屯与之是我们的阿爸。”
“怎么在这个时候骑马赶路?”
张嫣的声音微微低下去一些,“也不是我们想的,昨儿个,哈什部来人传来消息,说是我们的外祖病了。阿妈急的晕过去。阿爸要在家中照顾阿妈,我们兄弟就想着,我们都足够大了,便从家中偷了马匹,偷偷的跑出来,想要赶到哈什部去探外祖的病。”
在明亮的月色中,渠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翻身下马,走到张嫣的面前。近处到,她甚至可以看清他脚上靴子上的花纹。
张嫣感到,渠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她许久。然后,便听到他问话的声音,“你见过栀子花么?”在夜色中显得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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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以下不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