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审食其离开后,用过了早膳,吕后命永巷令张泽往石渠阁,调取去年的彤史。
长信殿中一片寂静。
苏摩捧着早春的新茶进来,见吕后翻阅着那册薄薄的彤史,眉间蹙起一个川字,不由胆颤心惊,将沏好的茶水捧过去,轻轻劝道,“太后,皇后当初既然不在宫中,彤史怎么会有记载?但大家是六月间追过去的。和皇后娘娘在北地待了二个多月。大家既然确信皇后腹中的血脉,便定然……”
吕后回过神来,听明白了苏摩曲意相劝的意思,柳眉竖起,斥道,“阿摩。你说些什么呢?”声音挑高
苏摩讷讷,“奴婢……。”渐不成言。
见连对张皇后一贯抱有好感的苏摩都心生疑虑,吕后心头便阴霾起来,问道,“外间有关于皇后的传言么?”。
苏摩吃了一惊,连忙道,“并无此事。”
张皇后离宫一年余,确切知晓的人不多,就算知晓了这件事,看着上头两宫陛下及太后的态度,也知道该紧紧闭起嘴巴。
只是,能够闭住的只括心下的暗思。
“你这个长乐御长是如何当的?”吕后将彤史摞在案上,斥道,“见了宫人有这样的苗头,还不想法子压制下去——”
她揉了揉眉心,声音肃然,“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阿嫣肚子里的孩子的血脉问题。”
“太后,”苏摩愕然。
张皇后流落在外一年有余,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怀了将近五个月的身孕。这中间的变故,没有人能够说的清楚,也就难怪大家疑虑了。
纵然皇帝本人心疼妻子逢难归来,不愿见疑。但其他旁观的人却不免生出一些想法。
连苏摩都以为,张皇后是太后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外孙女,虽然这次的行为有些任性,但自己也吃尽了苦头,终于平安归来,太后却一直神色淡淡的,也是对张皇后腹中的胎儿有所疑虑。
却不料,吕后竟是对张皇后拥有着和刘盈相同的信任。
“阿摩,”吕后叹了口气,
“你虽然忠心。但待人见事终究是火候不足。要知道,观事不仅观事情本身,还得观人。本宫是看着阿嫣长大的。对她的品性很清楚。便是当初王珑逼宫,那样的状况,她出手处置,也只不过是做了个陷阱,让王珑自己亲自钻进来。而不愿意自己手上沾血。可见她不是个心狠的人,心中亦有自己的底线。”
阳光越过长乐宫门前的两根朱红髹漆园柱,射入了大殿。吕后在这样的天光中抬起头来,凤眸微微眯了眯,“她自幼与我和陛下亲善,可以说是一半在宫中长大的。这样的孩子。纵然之前被陛下伤狠了心,却依旧会记得我和陛下曾经给予过她的亲情。纵然……真的可能因为个种缘由在外失身,却绝对不至于拿不是刘氏的血脉来误陛下。”
……
也因此。既然她敢带着孩子归来,就说明,这个孩子一定是刘盈的骨血。
……
还有一些阴暗的话,纵然是对着最心腹的苏摩,吕后也没有说出口。
时人并不重女子贞洁。但对子嗣血统却极为看重。代王之母薄姬,在跟着先帝之前。便是魏王宫中的姬妾。便是吕后自己……
她自己当初失陷在楚营中经年,归来之后,依旧能够正位中宫。
同样的,阿嫣便是真的在外贞洁有亏,只要无人证明,她就可以瞒到天长地久。便是退一万步被揭出来了,她在云中城头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皇帝的安全归来,此后所有的苦难,都是由此而来,便是真的受辱,凭她那个对阿嫣从小疼宠的皇帝儿子的好性子,只怕最后更是心生愧疚,越发善待。
但若阿嫣拿腹中胎儿身世作假,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要知道,阿嫣此次若生子,便是大汉嫡皇子,他年有望继承大汉皇帝位以及刘氏宗祀的,若以他人血统混淆视听。等于是将刘氏宗室基业另付他人。
阿嫣并不是一个蠢人。若她真的无法确定腹中胎儿身世,只需要一剂堕胎药,就可以将胎儿打掉,神不知鬼不觉,在外休养一个月半个月,再回到长安,凭着盈儿和满华的庇护,没有人能指责她什么。
而只要她和盈儿确然已经圆过房了,凭着盈儿对她的感情,此后擅宠专房,再育下一个皇子,是有很大可能的事情。又何必,冒这样大的险,自误而且误人。
苏摩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讷讷道,“听太后的话,竟是奴婢一直谬误了,看轻了皇后娘娘。既然太后信任皇后娘娘,便是打算原谅皇后了?”
“是啊。”吕后垂眸,浅浅微笑。
“凡事总该讲取一个度。我晾了她这么长一阵子,也该就坡下台了。否则,对阿嫣苛责太过,招致陛下和满华怨怼,反而是我面上不好看。”
“瞧太后说的啥话,”苏摩轻轻揉捏着吕后的肩头,不以为意,
“你可是大汉皇太后,陛下和长公主的亲母。你这样说,该伤他们的心了。陛下可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些日子,虽然关心皇后,却从没有拉过给你的礼数。在长乐宫的时候,也并没有开口向你给皇后求过情啊?”
“他是没有开口。”吕后冷笑,神情肃然,
“他心里究竟敬着我这个当母后的,又确实挂念着阿嫣。他不开口求情,是因为怕我不受,反而开口指责他的小娇妻,他没法子转圜。他不希望在他娘和他妻子之间左右为难,所以,他干脆避而不谈。但是他虽不说什么,却用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