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却不自禁都笑起来。
“我不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赵元轻轻道,“如果事先知道,我不会来长安,出现在你的视线中。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在阿姐过世以后,还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亲人,这样的感觉真不错。”
“我……”张嫣的神色复杂,
“我不知道。”
“其实。”张嫣整理了一下思绪,方继续道,“我几年以前就知道我的生母另有其人。但我以为赵姬的家人已经全都不在了,便没有费心力去寻找你们的踪迹。这番有此变故,我回想起来,也觉得愧疚的很。”
“不需要。”赵元笑的洒脱,
“如果阿姐如今还在世上。定也是希望你过的好,而不是让你困扰。你既然已经做了十七年的鲁元公主的女儿,从今以后,便还是公主之女,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你继续过你的生活。而我,也会管好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出真相,造成你的困扰。”
张嫣别过脸去,只觉得眼角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她的确看重鲁元胜过这个相见不过一两面之缘的舅父,但是。在赵元这样通透凛然的大义之下,竟也觉得有些对不住。
赵元的目光便瞟向不远处灞桥之下的青油布马车。
拉车的双马扬蹄而鸣。毛色虽然灰暗,但看的出是颇为神骏的良马,一个青年内侍执着马鞭控马,坐在御者的座位上,车上帘幕低垂,看不出里头是否有人。“你今天出来,不会有什么麻烦么?”
张嫣愣了一会儿,很快明白过来他的喻意,“不会。”
她的嘴角便不自禁的扬起甜蜜欣慰的笑意,“他……是陪我过来的。只是……在马车上等,没有过来。”
赵元就投上了了然的目光。
因为关心妻子,刘盈陪着过来送行。但是,他又毕竟是鲁元的弟弟,面对当年赵王府中复杂纠结的往事,和身为当事人物赵姬胞弟的赵元,自然不愿意下车面对。
张嫣不愿意赵元担心,于是道,
“我和他,也许最开始的理由是舅甥。但是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对我而言,更多的意义先是夫君,其次才是舅舅。”
这就解释了刘盈不会因为当年不能由自己操纵影响的身世秘闻而迁怒自己。
赵元于是吁了口气,“我当日见陛下,他是一个好男人,你跟着他,应当能够幸福。”
张嫣轻轻“嗯”了一声,俏脸嫣红一片,耳中听得赵元犹豫片刻问道,“长公主,乳名是叫好好么?”
“是。”
“是个好名字。”
赵元赞了一声,复又道,“只是,好好虽然好,终究是个女孩儿。你作为皇后,还是需要一个皇子,才能真正安稳。”
“放心吧。”张嫣的唇角就轻轻翘起来,“我心里有数的。”
为了这段姻缘,我已经付出了如许大的代价,也因此,我不会容许自己过的不好。
……
灞桥柳树枝叶轻扬,在秋色中依旧维持着一抹青翠。张嫣站在垂下的柳枝之下,远远的看着赵元的背影消失在直道尽头的黄沙中,心中一涩,眼泪轻轻弹下。
“他也是求仁得仁,算是心安无怨了。”
车帘掀起来,刘盈神色阴晴不定,看妻子泪盈于睫,于是劝解道。
“我知道。”
张嫣轻轻拭去了颊边的泪滴,不想让刘盈担心,于是勉强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只是终究有些意难平。
“他终究是我的舅舅!”
在往常的十八年生涯中,他们彼此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一个亲人的存在。初次见面,就是以她的yòu_nǚ作为人质的劫持交锋。赵元没有因为有一个身为皇后身份的外甥,而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被判徒刑,且因为她而心甘情愿的服刑。
韩长骝吁了一声,赶着马车碌碌往长安城回驰而去,青棕色的车帘垂下来,将刘盈的脸遮在阴影里,刘盈忍了又忍,终究不悦发作道,“他是你舅舅,那我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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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汉朝的刑罚中,其实徒刑并不算严厉。理论上,像赵元这样劫持繁阳长公主的,应该是最严重的族刑的。不过,毕竟他的真实身份是阿嫣的母舅,好好的舅公,刘盈当然不可能真的罚的这么狠,甚至都没有上次一等的肉刑(包括黥,劓,刖,宫刑)而是以各种理由开脱,最后判的是再次的笞刑加徒刑,其中笞刑还是走了过场,真正领罚的是徒刑。
城旦舂是徒刑中最重的一种,髡钳者刑期五年,男为城旦,女为舂。主要指是筑城,但不局限于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