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后宫之中的妃嫔人数不多,掖庭的宫殿便尚有空置。合欢殿位于椒房殿西侧,此时尚无人居住,只是每日里有宫人洒扫。
宫人们在东厢点了熏香,张嫣坐在厢中,看着战战兢兢走进来的张七子,心中顿有恍然隔世之感。
当日椒房殿的张长御,虽然不如荼蘼与自己从小的情分,但也是生的清甜可喜,兼着聪明机敏,在椒房殿中颇受敬重。忽而三年过去,她已经换了宫妃梳的高髻,一身衣裳看上去也是深黄锦绣之色,比从前的宫人装束华丽了很多,面容看起来却似老了十岁似的。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吧。”张嫣轻轻道,“你今日求见我,有什么事么?”
张七子垂下头来,不敢抬起,过了一会儿,才涩涩道,“……当年皇后娘娘侍疾的时候,臣妾日日为娘娘和元公主祈祷。待娘娘回宫,臣妾便想去椒房殿求见娘娘。只是娘娘怀着大公主,后来又一直杂事缠身,臣妾不敢打扰。今日在宫道上瞧见,不免心情激荡,忍不住求见皇后娘娘,也算是全了昔日的情分。”
“情分?”张嫣怒火微扬,嗤笑道,
“说的是你背叛我的情分么?那一日之事之后,你还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言语如刀,见木樨身子微微颤抖,勉强自己平静下来。
忽然改变主意,决定见一见木樨,发火并不是她的初衷。
当日木樨封七子,算的是因缘际会:刘盈为了瞒下自己失踪的消息,便不能处置张皇后身边的长御。而当彼之时,椒房殿也不能留下已经生了异心的木樨,干脆封了一个七子的位份。将她移出椒房殿,着人看管起来。
而她回来之后,虽然知道了这件事,但木樨从头到尾并没有承过宠,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但如今瞧着木樨,便觉得可怜复可恨。
一个宫人出身的女子,空有妃嫔的位份,却从未承过圣宠,又失去了椒房殿的庇护,可想而知。在掖庭中过的当极为惨淡。而她初时爱慕刘盈自荐枕席,固然有些痴心妄想,但说到底。木樨当时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一时意乱情迷行差踏错,也是有的。她既然并未承宠,又何苦要将自己一辈子的青春困在这座富贵繁华但没有自由希望的宫殿之中呢?
不仅是木樨,对如今掖庭中留存的那些妃嫔,张嫣也是有想法的。
她与刘盈琴瑟相和。自是得偿所愿,觉着圆满,对于这些女人,虽然不待见,倒也生出几分愧疚来。
毕竟这些女子都是在自己之前就跟着刘盈了,以刘盈的脾性。如果没有自己的话,想来会一直待她们很好。但正因为有了自己,她们便算是在掖庭守了活寡。她亦有打算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放她们出未央宫。算是给她们一次新的机会,也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一些。
“场面话就不必再说了,”张嫣饮了一口茶,神情柔和下来,“你有何事相求。直接说就是了。”
张七子怔了怔。眼角便沁出一点泪来,“臣妾虽做了七子。心中却仍是将皇后娘娘当做主子。臣妾对娘娘一片真心,天日可鉴。臣妾自知因着当日之事为娘娘所不喜,仍厚颜求见,一片殷殷,但求为皇后娘娘分忧。
张嫣的眉间微微蹙起来,用茶概滤过盏旁的茶叶,不动声色道,“哦?我有什么忧愁,你不妨说说看看。”
张七子再次相拜,身姿袅娜,行礼的姿势竟极为好看,“皇后娘娘椒房独宠,大公主有生有耳疾,太后以及朝臣必有物议,对娘娘是极为不利的。”
张嫣的笑容扬的极冷,“不愧是饱读诗书,算有点见识,照你的意思,我该如何呢?”
张七子惊疑不定的看了张嫣一眼,觉着打算的话可能不该说,然而她好容易才遇到这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可能再也没机会接近皇帝,咬牙道,
“娘娘当从大局计,大公主处没有法子,便应该从贤名着手。说起来,娘娘和陛下自幼感情深厚,且娘娘是中宫皇后,便是再有什么女子,也绝对越不过你去。娘娘不如劝陛下雨露均沾。如此,便是娘娘一时生不出皇子,只要有旁的女子生下来了,娘娘的面子也要好看些。”
她越说越是羞赧,垂下头去,没有看到张嫣渐渐凛冽起来的神情,
“臣妾出身信平张氏的家生子,家人如今还在侯府做事,又和娘娘有着主仆之情,定当惟娘娘马首是……”
“啪”的一声,青陶茶盏在张七子面前砸了个粉碎。
“皇后娘娘,”荼蘼冲过来,狠狠瞪了张七子一眼,劝着皇后道,“你别和不相干的人生气。”
张七子微微一痛。
她虽心系皇帝,但对于椒房殿的岁月,也还是有数分感情的。倒了此时,不过落得不相干三个字。
“张木樨,”张嫣冷笑,厉声疾色,“你也算是伺候过我多少年的,你觉得,我像是愿意将自己男人让出去的人,还是我看着容易被人欺负?”
张七子连连相拜,额头叩在殿中地面上,十分用力,不一会儿,便青肿起来。“臣妾惶恐。”
“只是臣妾亦是出于真心劝谏娘娘。连侯爷府中也还有两三个侍妾呢,历来哪有君王一辈子独宠一个女子的?娘娘与陛下感情深厚,开头的几年自然是好的,但若娘娘太过霸道,陛下心中生了不满,娘娘反而不美,还不如娘娘主动为陛下筹谋,也能选一个对娘娘忠心的。”
张嫣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