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请皇后娘娘进去。”长乐宫中的小宫人从殿中出来,对侯在殿前的张皇后恭敬禀道。
“知道了。”张嫣应了一声,深吸了口气,进了长信殿。
重帘低垂,青铜仙鹤兽首香炉吐着青烟,熏的长信殿中一片浓郁香味。吕后一身金紫深衣,站在香炉前,正在用拨子拨弄炉中的香灰。过了六十岁的年头,再尊贵的地位,华美的衣裳,也挽不住年华逝去的脚步,发丝之上染上了点点霜雪,不久前的丧女之痛,更令她心焦力悴。只有一双凌厉威严的凤目,依旧显示出,当年长乐宫中诛杀淮阴侯的女后铁血手腕。
“皇后起来吧。”
她摞下手中拨子,扶着苏摩的手坐下,唇角泛起一个弧度,“皇后如今眼中哪里有我这个老婆子呢?又何必这样礼重,我这个老婆子怕受不起。”
“儿臣不敢。”张嫣重又跪下,背上惊出冷汗,“母后是陛下与儿臣的母亲,儿臣尽孝尚且不够,母后这样说,实在是折杀儿臣了。”
她说的极为诚挚,吕后却充耳不闻,竟是倚着苏摩闭目,状似疲惫至极。
长信殿中一时寂静,张嫣忍了又忍,张口想要说话。伺候着吕后的苏摩连忙摆手,轻轻劝道,“皇后娘娘,太后如今少得睡眠,今日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皇后若没有急事,便先回去吧。”
苏摩着实是为了她着想,怕她得罪狠了吕后,这才要她先回未央宫。
张嫣苦笑,她何尝愿意如此?但菡萏还落在吕后手里,她身为菡萏的主子,如何能不管菡萏的死活,径自回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吕后忽的从沉睡中“醒”过来,迷茫道,“苏摩,让人捧热汤上来伺候。”
转眼看见依旧跪坐在坐榻上等候了许久的张嫣,“哟,我现在年纪大了,就经常容易困,皇后竟还在这儿等候?”
“等候母后,是儿臣的福分。”张嫣勉强笑道,“母后。今晨,儿臣听说宫中的一个长御被母后带走了,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情?”
张嫣就感觉到吕后望着自己的目光忽的尖锐起来。过了一会儿,吕后方一笑,“也没什么大事情。”
她的笑意中带着一丝嘲讽,“不过是我查出来,瞿氏竟私下里往太医署取避孕药。她身为皇后身边的女官。竟与人私通,惑乱宫廷,便是打死了也不做数。”便说便注视着张嫣的神情,笑道,“怎么,张皇后竟是要为这个贱婢求情么?”
“母后。”张嫣忽的唤道,截断了吕后的话。
她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晃。伏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不关瞿氏的事情。……那药,是臣妾命她取的。”
……
“皇后又被太后给匆匆召过去了?”宣室殿中,刘盈听闻了消息。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心头犹决。
“大家。”管升劝道,“看起来有些不妙,你要不要去长乐宫看看?”
“你不懂。”刘盈放下了手中紫霜毫笔,犹豫道,“阿嫣未必希望我过去。”上一次的事情,她便说了,只怕他过去了,更加让母后对阿嫣不满。“再说了,太后和皇后虽有一些龃龉,到底是有长久的情分。”
“大家,”管升急急道,“奴婢怎么会不知道这道理。只是这一次,椒房殿的情形看起来着实不妙。据说太后是先宣了皇后娘娘的女侍医淳于女医,再在瞿长御出椒房殿的时候将长御带去了长乐宫。皇后娘娘听说了消息,赶去长乐宫之前,还记得先遣个黄门到宣室殿报信。”
显见得,这次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
刘盈心神巨晃,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吩咐管升道,“马上摆驾。”
长乐宫前,两名黄门将一名绛衣女官按在殿前砖地之上,用高举的大棒责打她的背部。棍棒击打极重,不一会儿,女官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声音初始时尚高昂,渐渐的,竟低了下去。
“怎么回事?”刘盈皱眉问道。
小黄门领命前去,不一会儿,便回来,面色已经变了,“禀大家。是椒房殿的瞿长御。”
“今晨,瞿长御得罪了太后,太后亲自吩咐下来,在长信殿前重责二十杖。”杖刑极重,这二十杖下来,只怕瞿长御要躺在病榻上三五个月了。
刘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瞿菡萏是椒房身前最有脸面的女官,是张嫣出嫁时从娘家带入皇宫的陪嫁宫女。自木樨封七子,解忧出嫁之后,在椒房殿中仅次于赵长御荼蘼,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竟在长乐宫前被吕后不顾面子的责罚了二十杖刑,可见得太后是多么的暴怒。
身为瞿长御的主子,阿嫣又岂能讨的了好?一时之间面色大变,再也顾不得什么,匆匆赶到长信殿前,问守在殿前的大释者张释之道,“皇后如今如何?”
“大家,”张释之见是刘盈,连忙参拜道。
多年过去,吕太后身边的大宦者如今也老态龙钟,“老奴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如今在里头,殿中只有苏摩伺候着。”
刘盈深吸了一口气,进了长信殿,忽听得“啪”的一声,殿中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母亲苍老威严的声音传出来,“你好大的胆子!”而阿嫣长跪于地,腰挺的笔直,面色苍白,一双贝齿咬着绯唇,神色在愧疚之中又带着几分愤懑。在偌大的殿中,便显得极为孤独。
“母后,”他想也来不及想,便忙出声相唤,过了片刻,方赔笑道,
“今儿个天气看起来不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