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刘盈回过神来,咳了一声,坐直了身体,不在意的笑了笑。“过了年,淮阳王已经有十一岁了,朕打算放他就藩。”
“就藩?”
吕禄愕然,抬头看着皇帝。
数月不见,皇帝的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圈之下,有着掩不住的青灰色泽。
“陛下做如此决定,自然有你的道理。本来臣是不该置喙的,”他失措答道,“但……淮阳王毕竟年纪还小。”
他竟完全觉得摸不准皇帝的心意。
说起来。淮阳王虽然生母出身卑贱,但刘盈目前并没有其余皇子,他便是皇帝膝下唯一的皇子。不容朝臣忽视。在张皇后失去踪迹的如今,后宫颇经动荡,皇帝却在这个时候要遣这个唯一的儿子出京,究竟是出于什么打算?
“也不小了。”
刘盈扯起唇角微笑,却没有透出太多的笑意。“他的几个皇叔也是在这个年纪就的藩。朕本就有此打算,偏偏过了年事情颇多,才拖到了今天。”话音忽然一转,“听说你府上有一位妹妹,最近颇得母后喜欢?”
吕禄愈发吃惊,起身伏拜道。“臣妹资质粗陋,不过是托了点运气,才得太后青眼。”
“武信侯太客气了。”
刘盈淡淡道。“能得母后喜欢,定然不会是个不好的。说起来,他是建成侯的yòu_nǚ,便也算得是朕的表妹,朕虽没有见过。也不能不表示一番。听说,十二表妹如今已经到及笄之年。朕给她指个如意郎君如何?郦家的少子看起来就不错,不若结一个秦晋之好,也不枉你和郦况的情分。”
“这——”
吕禄目瞪口呆,顿时觉得汗如雨下,顷刻之间,浸透了重衫。
“怎么?”刘盈微微一笑,面上看不出喜怒,“莫非武信侯觉得朕这个媒人不够分量?”
吕禄纵然满心苦涩,也不得不伏拜道,“臣不敢。”
这一声下来,吕十二娘吕茹的终身便算是定了。皇帝的权威重于一切,既然已经明发了话语,便是长乐宫中的太后,也不能更改。
“啪”的一声,吕后手中杯盏被掷在地上,摔的粉碎,“皇帝竟做出这样的事情——”
长信宫中一片寂静,满殿宫人噤若寒蝉。
过了许久,吕后方缓过来,疲惫道,“皇帝他终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心思也敏锐了起来。”
她做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把吕茹送到他身边。刘盈抢先一步洞察先机,先将吕茹遣嫁出去,她纵然再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太后,”苏摩为吕后捏着酸痛的肩膀,勉强微笑着劝道,
“奴婢实在是不明白,”
你纵是不喜欢张皇后,“你对这位十二娘子实在是太看重了。若是当初的未娘子就算了,这位十二娘子,不是奴婢说,无论容颜,德行,心性都不是顶尖。纵然被陛下做主嫁出去了,天下除了吕家的十二娘子,还有多少好女子。就是吕氏一族,也不见得不能找到一个比她美比她聪明的,又何必——”
将所有心思放在一个小小的吕茹身上。
吕后烦躁道,“你懂什么?”
“阿茹是没有多么好,天下也的确是有太多的美女,但我真正想要的,还是一个有着吕家血统的皇子。”
吕茹虽不够聪明,不够漂亮,但她是故建成侯吕释之的女儿。
自己出生吕氏,嫡亲的哥哥只有两个,为周吕侯吕泽与建成侯吕释之,汉朝立国之后,都已经过了壮年,子息都不算盛。子孙两辈之中,妙龄未嫁的女子,只有吕茹一个。
别的女子再好,生出来的皇子,母家都不姓吕。保不得吕家下一世的荣华富贵。至于那些所谓的吕家族人?
吕后凤眸微挑,冷哼一声。
秦汉之际,一个家中通常只有嫡亲的父母兄弟姐妹,一俟兄弟年纪大了,父亲便会分家。自己老父当年从单父到了沛县,其中本就有瓜葛。说是同族之人,但其实远远不是那么亲近。族女虽然同姓一个吕字,若只是许婚给一般权贵,自然会紧紧攀附皇帝舅家,
但,
若是给了她们一步登天的资格,侍奉皇帝,甚至于将来的某日产下皇子。日后,这个吕皇子侥天之幸登上了帝位,母子二人心中会记得的又是谁?是嫡亲血脉的外祖舅舅,还是曾经捧他们上位的族兄族舅?
若是到了那样的地步,还不若容忍张嫣呢。至少张嫣记得情分,是嫡亲吕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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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打在灰土岩石上的声音,滴答一声,隔了很久才落下来,仿佛悬在心头的重物。
左足上尚有着脉脉的疼痛之感,是当日从复道之上摔下来,跌伤足踝所制,没有得到很好的包扎,过了这么多天还泛着丝丝痛感。
面前放着一小盏清水。张嫣取过饮了,觉得凉意浸透五脏六肺。手足之上的锁链哐当当的作响,她坐直了身体,再一次打量着处身的这座石室。
它看起来不是很大,不过三四丈见方,光线暗淡,听不见外界一丝声响,想来是位于地下,只殿中一枚小小的蜜蜡燃烧着,照出一块微弱的晕黄光泽。张嫣伏卧在室中一隅的木榻上,在不明白目前处境的时候,只有待在黑暗中,才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叮咚”一声,头顶传来门开启的声音。不一会儿,便闻得来人踢踢踏踏下得台阶的声响,十四五岁的青衣少女头上梳双螺髻,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放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