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回过头来。笑道,“不用了。”笑容在月色下分外璀璨。“知道她随着家人在这边,便留下叙叙旧。尽了意头就够了。若是特意多留,反而不好。不知道好好这个时候在宫中做什么?”
提起长女,刘盈沉默了一会儿,悻悻道,“她自个点头答应了,总不会现在还睁开眼睛就哭着找阿娘了吧?”
张嫣被丈夫牵着手往屋里走,帘下传来一阵银铃般欢畅的笑意,“皇帝陛下这是自得呢还是懊恼?好好从前什么都不懂。眼里只看的见阿娘,自然黏我的紧。开口之后,她学东西学的很快。总有一天,她会发现外面的天地很广阔。见的多了,哪里还记得我这个阿娘?”
刘盈亲吻着张嫣的眉眼,他的衣裳上沾惹了一些酒气,神智倒很清楚。张嫣的一头青丝散下来。倚在他怀中,忽然问道,“刘盈,你酿过梅子酒么?”
他愕然,“那是你喜欢的,我哪有那些闲工夫做这些雅事?”
张嫣抿着唇浅浅微笑。眉目潋滟。这一刻,门内烛光照耀如白昼,恍如温春;门外小院月明星稀。清朗美妙。她道,“酿梅子酒最重要的是火候,多一分则太过甜腻,少一分就会酸涩,如今正是不多不少。顺其自然,刚刚好。”
五月中。皇帝车驾到达沛郡,住进了沛郡行宫。
清晨,张嫣帮刘盈换上帝王冕服,又取过一旁宫人递上来的革带,为他系上。刘盈握了她的手,低低道,“阿嫣,这一路车行匆忙,我也没时间多陪陪你。等过了这一阵子,我带你在沛县好好玩一玩。”
张嫣抬头睇了他一眼,笑道,“我可没抱怨过啊!”
她的眸形如杏核,本就生的妩媚,蓦然抬头之下,愈发显的眸子极大,灵动秀美,顾盼生辉。“你要真忙完了,咱们不如早些回长安吧。我想好好了,再说……留在这儿太久总是不好。”
沛郡说起来虽是皇帝的故乡,但离吴王刘濞的封地也很近。
先帝在位之时,患吴地百姓轻悍,荆王刘贾亡而无嗣,而未封皇子皆年幼,“须壮王辖之。”改荆国为吴国,封刘濞为吴王。
吴国辖三郡五十三城,以广陵(今扬州)为都。吴王刘濞为先帝从子,性格轻悍,颇有野心,自封吴之后,以丹阳之铜聚众铸钱,煮盐造船,且招致天下亡命之徒,训练军队,迅速令吴都广陵成为东南一大城市,吴地可谓渐渐军强马壮,大有与中央一抗之心。
前元七年齐王高庙之变,背后便有吴王刘濞的手脚。
张嫣忧心道,“陛下明知道吴王心有不轨,还在这个时候回沛郡。若是吴王真的狠下心来,派吴地大军奇袭沛郡,打算胁天子以令朝廷,汉军赶之不及,岂非太过危险?”
“在阿嫣心中,朕就是这么样没成算的?”刘盈淡淡笑道,脸微微沉下来,
“刘濞还没这么大胆子,再说了,朕既然敢回来,自然也有妥善安排。刘濞入吴之后,近年来虽有些作为,终究比不得我大汉多年积累,人才济济,这个时候,他是不敢主动开战的。”
“说到底,”他掸了掸冕服广袖,眼神微凝,“若非为了他,我又何必非要走一趟沛郡?”
沛郡本是刘汉帝乡,且如今占据了朝堂的开国功侯们也大半出自丰沛二地。此地绝不容有失。但刘濞虽狼子野心,却也是宗室近支,实打实的沛人。相比于六岁便离开故乡的自己,在封王之前一度担任沛侯的刘濞显然更为沛人亲近熟悉。在上一次巡幸丰沛七年之后,刘盈再度回到故乡,除了抚慰自己的思乡之情,最大的目的便是为了打压刘濞,加强朝廷威望。
皇帝回到沛县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率领众臣拜祭先帝原庙。此后在行宫前大摆宴席,凡丰沛故老乡亲,都可自由宴饮。、
张嫣站在行宫宫门之前,看着无数丰沛百姓山呼“陛下长乐未央”,朴实的脸上充满了对皇帝的敬重与热爱,唇角忍不住漾起欣慰的笑意。
“娘娘刚刚在席上喝多了,咱们进便殿歇一下吧。”辛夷扶着她的手,悄悄抱怨道,“这些日子,皇后娘娘一直不停的召见人。看起来都瘦了!”
“好了,”张嫣扶着微醺的头,沿着游廊前行,“我哪有那么娇气?好在也忙的差不多了,过些日子就可以回长安了。”
“皇后娘娘,”声音从身后传来,“请稍稍留步。”
张嫣的脚步慢下来,匆匆赶过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刘盈身边的小黄门王喜。
“是王喜啊,”辛夷上前一步问道。“你这么过来,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王喜跪在廊下,朝着张皇后拜了下去。笑嘻嘻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大家让我给娘娘传一句话,前头宴席已经是快结束了,娘娘若是累了。便先行回寝宫歇息,大家和沛县乡老说几句话,便回去寻你。”
张嫣唇角翘了翘,嫣然笑道,“知道了。”
她领着宫人回了寝宫,沐浴之后。换了一身绛色蝉衣,将一头湿漉漉的青丝擦的半干,倚在殿中榻上倚着睡去。待到悠悠醒来。天已经是黑了,寝殿中已经是没有旁人,扶摇和石楠在帘外睡下,一轮明月悬在中天之上,洒下清亮光辉。
她赤足下床。喝了一口茶,忽听得殿中窗上传来敲击声。清脆清晰的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