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刘盈按住她的肩膀,避开道,“我今儿累了,咱们先歇下吧。”
张嫣睁开眼睛,看了刘盈一会儿,应道,“好。”
中夜的月光照在椒房殿的飞翘如鸟喙的眼角之上,如同霜雪一般皎洁冰冷,本应陷入沉睡的张嫣却轻轻坐起来,就着床边点燃的两枝罩
着暗色灯罩的宫灯灯光,瞧着刘盈,
他静静睡在自己身边,纵然在深夜梦重之时,一双剑眉依旧紧紧的皱着,仿佛有什么深重的事情烦心萦绕一般。
张嫣伸手,想要替他抚平眉角,却在即将触及的时候,缩了回来,怕惊醒了近日疲惫的他难得的深眠,低声道,“舅舅,你到底是在为
什么烦心呢?”
夜色深重,椒房殿中除了刘盈和自己的清浅呼吸,再无旁的余音。
刘盈的浓眉忽的皱的更紧起来,面色也变的痛苦惶惑,仿佛梦到十分可怖的事情一般,唤道,“阿嫣,”“阿嫣,”声音急促。
张嫣怔了怔,忙道,“我在这儿,你怎么了?”
“若当真有罚,便降在我一人身上罢,不要伤了阿嫣。”刘盈急急的说道。
张嫣伸出去摇晃他的手便这么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面颊上的眼泪刷的一声便下来了,整个心中一时间只反复回播着一句话:原来如
此,原来如此!
原来,这些日子,刘盈这般反常的表现,竟是为了这件事情。
天狗食日,寓意的是君主失德,却原来,刘盈竟是真的信了自己失德。并且觉得这失了的德行,是应在他和自己的爱情上。
绮年玉貌的年轻男女,她曾深深地倾慕这他,他也并非对自己不动心,却因着彼此间的亲缘关系,怯而退步。
亲缘二字,在外表现为lún_lǐ,在内则为血缘。
纵然后来事实揭晓,她另有生母,与刘盈并无血缘之亲。但在世人公认社会lún_lǐ上,他们还是一对舅甥,与血缘并无丝毫关系。她当初
心灰意冷。悄然远走,隐在云中,本以为他们二人的夫妻缘分今世已经是断了的,却没有想到,他追到云中。与自己做了一对真正的夫妻。
那一日在云中,他们第一次燕好的时候,她冷笑着讥嘲他,“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外甥女,如今你行此悖逆之事,便不怕他日遭人非议
么?” ”
他沉默了片刻。说,“阿嫣,如果说。得到你的身体能够留住你,那么就算是真的会遭天谴,这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做下去。”
原来,这竟是他的真心话。
他们夫妻恩爱。育有一双子女,她以为他们的生活十分圆满。没有什么缺憾。原来并不是的,他一直都认为,他对她的爱,是带着原罪
的,只是他已经太过泥足深陷,这才掩了耳,闭了眼,不听不看,强将自己留了下来。这些年来,他将一切掩藏的很好,好的将自己这个枕
边人都瞒了过去,直到一场天狗食日打破了心头藩篱,这才将那些压在心底的东西浮现出来。
她以为,他已经看破了那些所谓“伦常”。却原来,他还是没有,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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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可想好了?”
漏夜,丞相府后院的花厅之中,小黄门用尖锐压低的声音笑着道,“咱们双方合作,可保住你的丞相之位,我的主子的心愿也可以达成
,这样好的事情,你可愿应下?”
花厅内外清理干净,空无旁人,陈平的影子映照在厅窗的砂纸之上,捻着胡须沉声道,“本相自年少之时追随先帝,对大汉一直忠心耿
耿,不是你这样的奸佞小人能够随便利诱的。”
“呵,”小黄门低低笑道,带着蛊惑意味,“陈左相立于百官之顶,掌控大汉众生权柄的滋味多么美妙,您这致仕奏章一交出去,这一
辈子,便再也不用想着重回这丞相府了。您辛辛苦苦辅佐两代天子,屡出奇谋,可以说是没有你,就没有这大汉江山。如今只因这么一次天
狗食日,便要你交出所有,以后只是一个光杆子列侯,其他什么也不是了。陈丞相,曲逆侯,你甘心么?”
“再说了,天狗食日,本就应在君主失德,您这丞相不过是推出的替罪羊罢了。与其你来背这罪过,和让张皇后来背,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到底,夫妻一体,张皇后为自己的夫君背点罪过,不也是最正常的事情么?”
前元七年的秋七月,长安城的天气有些闷热,张嫣心思沉重,不过数日,腰肢便又减了一分,面色雪白,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楚楚可
怜的意味。
“皇后娘娘,”荼蘼笑着捧着进来,“这是岑娘精心熬煮的奶白鱼羹,你从前在侯府的时候最爱吃的,多吃一些吧!”最后一句,隐隐
有恳求之意。
张嫣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忍她为难,接过鱼羹。
荼蘼目露喜色。
张嫣用铜杓吃了几口,将鱼羹放在案上推开,恹恹道,“我吃不下。”
“娘娘,”荼蘼着急起来,“你再这样下去,会病倒的!到时候大家会担心,大公主和二皇子也会难过的。”
椒房殿外忽然传来钟鼓之声,人声喧闹,张嫣颦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宫人还未出宫查看,楚傅姆已经是掀帘进来急急禀道,“皇后娘娘,凌室那边失火了。”
“凌室失火了?”张嫣愕然。
凌室是宫中藏冰的处所,建于未央宫西南部,因着